“你倒是实诚。”
年富抚须而笑:“大别山是三省交界,这些匪类,并非湖北一省之匪。”
“河南、南直隶的匪类,也都往大别山里面赶。”
“所以这大别山里,才聚众三十余万。”
“但是,河南只有数千人,堵住九里关、斗木岭关、阴山关。”
“南直的五府总兵,尚在地方剿匪,无暇管大别山。”
“压力就到了本督肩膀上来。”
“他们只能保证,匪类不会流窜进入河南和南直隶。”
摆在年富眼前这个超级难题。
本可从广西调三十万狼兵,直接杀进大别山里。
偏偏广西狼兵不在广西。
“大人,可否堵住大别山,堵个一年半载的人,匪类自然就饿死了。”边镛灵光一现。
“饥饿是难不住人的。”
年富没细说。
明军封堵大别山将近两个月了,里面却过得快活。
说明,有人在往里面走私粮食。
这个方法行不通。
边镛没辙了。
“边镛,本督想让你去一趟五府总兵府,请欧信大人,助本官剿匪。”年富想请欧信帮忙。
之所以选择边镛。
是因为边永显贵,走的是王诚的门路。
而王诚是五府总兵府的五府总兵,边镛去求,是比他亲自写信去,效果更佳。
这也是他对边镛高看一眼的原因。
别以为在奉天殿上,谁都能入了皇帝的眼。
边永能一朝显贵,背后付出非常多。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朝堂之中,能出使的人才比比皆是,凭什么你边永显贵?就因为去过一次占城国,就不一样了?
说来说去,是边永走了太监的门路,王诚从中运作,才一点点让边永入了皇帝的眼。
这件事李贤给年富的信中,偶然提到的。
年富和李贤交好。
“后学愿去南直隶!”边镛无法拒绝。
在麻城住了一夜。
翌日清晨,就转道去南直隶。
他还写了封请罪信,呈交宫中。
离开湖北,路上的商船,非但没有减少,还越来越多。
南直隶是天下最繁华之地。
停靠岸上的时候,边镛请了船老大过来问问。
“大人,您有所不知,如今广西商路发达。”
“但从北方回来,船不能空着,而北方特产运去广西是卖不掉的。”
“这南直隶才是天下最富裕的地方。”
“什么东西都能卖掉。”
“所以呀,北方回来的船,都会转个弯来到南直隶,把北方的货在南直隶倾销。”
船老大懂得多。
还知道,北方回来的船,也就赚个成本钱,几乎白跑一趟。
这样一来,北方的货在南方价格变低了。
出手也变得容易。
“北方回来的船,都去南直隶吗?”边镛问。
“那是不能的,南直隶再繁华,也消化不了这么多东西。”
船老大回禀:“还有一条路,是去广州的,广州那边有西夷,西夷什么好东西都没见过,是东西就要,给的价钱还高呢。”
“除了这两条路,还有一条路是去四川的。”
“但那边具体如何,小人就不清楚了。”
从北方回来的船,基本上就走三条路,南直隶,广州和四川。
“您这艘船是自己的?”边镛转而问。
“小老儿自己买的。”
船老大露出笑容:“小老儿当了半辈子艄公,老了老了咬咬牙,拿出全部积蓄买了这艘船。”
看他的笑容就知道,生计是不错的。
“托皇帝爷爷的福,撤了钞关,我们这些小人物也有口饭吃。”
钞关的太监对世家大族往往高抬贵手,对这些做小生意、没靠山的,就往死里收银子。
正说着呢。
有一对卖艺的父女,站在岸上拜见,想上船唱小曲,赚的赏钱平分。
“不好意思,风向要变了,我们的船要走了。”船老大忍痛拒绝。
赚卖艺人的钱,也是他收入的主要构成。
那父女拱了拱手,去问问别的船家。
边镛却叫住他们:“先生,会唱什么小曲呀?”
“回贵人,不敢担一声先生。”
那父亲拱手道:“刚从京师学的新调,我家女儿一口好嗓子,远近闻名。”
一听是新调,船舱里有人探出头来:“船老大,让他上来唱一段,唱一段再走。”
船舱不少人心痒痒,教坊司经常弄出新曲来,报纸上刊登了,但看得见词,听不见声啊。
“诸位,风向变了,再不发船,今晚就赶不到英山了。”
船老大也想赚钱呀,但不能拿安全开玩笑。
夜里行船是很不安全的。
“要不这样,你们也跟着上船,明日再返回便是。”有人出谋划策。
那父女有点犹豫。
他们在靠岸的船支上唱戏,一天能收不少赏钱呢。
若跟着一艘船走,等着客人听腻了,怎么会有赏钱呢?
再说了,这江上有戏船。
他们上船唱戏,是坏了规矩的。
边镛看得有趣,从钱袋里拿出几个铜板,往岸上一抛:“先生,就唱一嗓子,让我们听个新鲜儿。”
有人跟着往上扔铜板。
那父女见着钱了,对视一眼,就亮了嗓子。
唱得是霍去病大破匈奴。
这是场冷门戏,唱腔也不固定,什么音都有,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当下最热的还是三国。
但热是热,过往的商旅都听腻了,哪个岸边码头都有戏子唱,听腻了。
边镛听得有滋有味,一个公子哥从船舱里出来:“公子,听您口音是京师人,您觉得正宗不正宗?”
这人一看就是票友。
“倒是有那味儿。”边镛笑着说。
“那得赏!”
公子哥拿出一小块银子,丢到岸边上:“唱得不错,赏。”
局气。
边镛笑而不语。
船支启航,走浠水,过英山就进入南直隶地面上了。
路上还真碰上了戏船。
那公子哥又要邀请戏船过来唱戏,遭到船老大拒绝。
“你这人太没劲了,听唱戏嘛,听完了再走也不迟呀。”公子哥絮絮叨叨。
船老大鞠躬作揖,连说不能误了时辰。
其实,若允许戏船靠岸,船老大是能收到一笔赏钱的。
他不愿意走夜路,担心触碰礁石不安全,他自小就在水上行走,是不怕水的,但船上的客官就不一样了。
做一行就有做一行的规矩。
该赚的钱赚,不该赚的钱,分文不取。
夕阳西垂,晚霞灿烂。
在英山下船。
边镛投身客栈,客栈是原驿递系统里的官店改的。
他虽是公差,但是自掏腰包。
差旅津贴是固定额度的,他办的是皇差,大概能补贴四两银子左右。
边家是大族,不差这点钱。
他挑了间中等的客房,价格还算公道。
小二伺候得周到,餐食虽不好吃,但也不难吃。
“和以前真的是大相径庭呀。”
边镛是住过官店的。
他第一次住官店,是他爹考中进士后,从老家河间去京师的路上,他们全家走的是驿道,住的是官店。
那态度那叫一个差呀,饭食真的是连狗都不吃。
明明是肉,是好东西,却做出了狗看了都摇头的味道。
小二是铺兵兼任的,说话那叫一个横,正常叫一壶热水还得跟求他们一样。
当时他娘肚子里怀着妹妹,在官店里根本就喝不到热水,他爹边永气得都想杀人。
对官员尚且如此,对百姓呢?
他长大后,也住过几次官店,感想只有一个,差!非常差!
当然了,若有本地主官陪同,态度就叫天壤之别,铺兵热情得能帮你擦屁股。
而现在。
他却住得很舒服,小二带着笑脸,住的床褥干净,屋外安静,小二来往过道轻拿轻放,。
趁着小二送热水的功夫,他跟小二闲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