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知道,小的原来是茶楼的伙计。”
“这家客栈被我们大掌柜的承包了。”
“就打发小的过来伺候各位客官。”
“小的固定每个月拿三钱银子,若客栈生意好,小的有额外的赏钱,每个月下来,能赚个五六钱银子。”
“月份好的时候,能赚个一两多。”
小二喜笑颜开:“自然的,各位客官就是小的的爷啊,把客官们伺候好了,客官舒坦了,小的钱包才鼓囊了。”
“公子,您有什么事就请吩咐。”
说着,作势要出去。
边镛听着有趣,笑问:“那以前的铺兵去哪了?”
“公子您有所不知。”
小二是个话痨:“铺兵原来是军户,是吃皇粮的。”
“但朝廷驿递改革之后,这铺兵要么去真的当兵,要么就滚回家去种田。”
“铺兵哪里是当兵的材料呀,就都回去种田了。”
“他们跟个大爷似的,还得让人伺候呢,哪里干得了这份伺候人的活儿呢?您说是不是?”
边镛觉得这话有道理。
伺候人是纡尊降贵的活计,一般人做不来的。
“那以前的厨子呢?”边镛又问。
“公子,您是官面上的人物吧?”
小二是一双火眼金睛,边镛总问这些,说明心里有怨怼呀,普通人可住不进这官店的。
“算不上,跟着族人住过几次。”边镛敷衍道。
小二嘿嘿笑道:“那些哪是厨子呀?您是有所不知,这驿递里面的水深着呢。”
边镛让他仔细说说。
“现在不一样了,小的也敢说。”
小二小声道:“就说咱这官店里的厨子,那是衙门里大人的小妾的亲戚。”
“以前是掏大粪的。”
“这不,人家亲戚显贵了,被大人纳了当妾室,就拉他一把,跑到官店里做厨子了。”
“若按照原来的规矩,一做就是一辈子,谁管饭菜好不好吃呀,能往口袋里面装钱,才是正经事。”
小二嗤笑道:“现在嘛,那些大人都自身难保,谁会管个狗屁亲戚呀,听说又回去掏大粪了。”
边镛有点反胃。
其实各地都大同小异,这种旱涝保收的工作,老百姓是轮不上的,而头头脑脑又看不上,只能拉扯自家穷亲戚一把。
小人物乍富,自然是作威作福。
又是一辈子的工作,干得好不升职,干得坏也不裁撤,能有积极性就怪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
“这是做生意的地方,有没有人住,有没有人吃饭,全靠本事吃饭。”
“谁也碍不着咱们。”
“皇帝爷爷下了圣旨,皇帝爷爷鼓励老百姓从商做活计,皇帝爷爷的圣旨,谁敢不听呀!”
边镛听得出来,店小二是觉得现在的日子好。
“小二!”
他还要问,但别的房间有客人喊,店小二应了一声,躬身作揖说声抱歉,便离开了边镛房间。
翌日早晨。
扈从租了几匹马,边镛骑上马,去下一个码头。
从英山出来,要走很远,才能到下一个码头,乘坐去合肥的船支。
沿途,他看见很多军队,押解一些犯人上船,也有军队在山里清剿匪类。
倒是没看见兵卒侵犯旅人。
旅人仿佛司空见惯。
这年头在外地奔波多是商贾,他们来往于各地,是知道全国都在清剿匪类,是以见怪不怪。
但这些兵卒没有扰民,没有抢劫,边镛觉得很奇怪。
这年头的兵就是匪,匪还不如兵卒祸害的厉害呢。
他找人问了问。
“公子,您有所不知呀。”
一个本地商贾,赶着一个马车队,边走边和边镛聊:“朝廷新设个五府总兵,掌管五府。”
“这五府的兵卒,多是广西人。”
“他们不通汉话的。”
“掌管他们的将军,是在广西战功赫赫的欧信欧将军。”
“欧将军严令,扰民者杀。”
“皇帝爷爷圣旨,民间剿匪,不以首级记功,所以这些兵卒就没必要残害百姓了。”
的确。
按首级记功,是残害百姓的原因之一。
边镛问道:“像你我这样的商旅,包裹里都是钱,他们就不心动?”
“公子您不知道,这些狼兵富着呢。”
那商贾道:“您看见我们马车上这些货物吗?主要买家就是他们,我们本地商人呀,都靠人家养着呢。”
“您是外地人,不知道也正常。”
“这些人都是有功之士,朝堂恩赏了很多钱。”
“又在南直隶娶妻落户,彩礼钱都是军中给出的,又给分地建房子,自己一分钱都不用花。”
“军饷也是一分不差的发到手上。”
“我听说呀,不是本地官员发,而是中枢的官员过来发,发的都是银票!拿着银票,直接去柜上支取!”
“要说有钱,谁能有他们有钱呀?”
“他们能看上咱们这点商品?”
那商贾多少有点羡慕嫉妒恨。
以前没发现,当兵也成了被人羡慕的职业。
边镛却不以为然:“就算这些恩赏,又能有几个钱?莫不是有其他来钱的路子?”
“可不敢胡说呀!”
那商贾讳莫如深:“公子,当心祸从口出。”
还真有!
边镛是皇帝的心腹,走访天下,回去是要给皇帝汇报的。
“老哥,我这人就是爱找有趣的事,您姑且说着,我姑且一听,左耳进右耳出,谁也不知道。”
说着,边镛丢个牛皮纸包到车上。
是块酱牛肉。
那商贾馋得流口水,想还给边镛,但又舍不得。
“罢了!”
“您就当我胡说八道吧!”
他说:“这狼兵战斗力特别强,来了南直隶两个月不到,扫了一百多个寨子,抓了匪类近十万人。”
“这些匪类,个个打家劫舍,呼风唤雨。”
“嘿嘿,可没有哪个是水浒传里的人物,个个都是怕富杀贫的祸害!”
“他们的寨子,哪个寨子不是腰缠万贯呀?”
他不敢说下去了。
就是说,寨子里的财宝被贪墨了。
这是正常现象。
自从不许喝兵血之后,几乎所有将军都这么干,中枢睁一眼闭一眼。
但不代表皇帝乐意这样。
“完了?”边镛见他迟迟不说话。
“完了呀!”
那商贾将肉包放进怀里,自己舍不得吃,拿回家给媳妇、孩子吃。
边镛觉得损失一袋肉,问了个寂寞。
“老哥,你们的日子过得怎么样?”边镛问。
“那还用问吗?”
商贾喜笑颜开:“今年是我这辈子过得最舒坦的一年,这赚钱比以前容易太多了。”
他回头指着这十几个马车的货:“看看这些货,都是我从英山进的。”
北面回来的船,也会在英山卸货。
因为从英山卸货,就能顺江而下去南方,不用转个弯去南直隶了。
节省下来的成本,也就便宜了来这边接货的商贾。
“商人日子好过了,农人日子未必。”边镛皱眉。
大明一直是重农抑商。
而陛下贸然兴商,不知是否会影响农业呢。
赶到了码头。
在码头停靠的时候,他看见有农人挑着担子过来卖瓜果。
边镛买了两个西瓜,切了一块递给农人。
那农人吞了吞口水,不敢接受,受之有愧。
“老先生,这是送您的。”
边镛请他坐下。
“不敢称先生,叫老汉就成,谢公子的瓜。”老农行了一礼,席地而坐。
边镛也坐在地上,啃着西瓜。
别看农人种了一辈子西瓜,但吃到嘴里的西瓜寥寥无几。
上一次吃西瓜,还是西瓜卖不出去,西瓜快要放坏了的时候,不得不吃掉。
当时他没吃出甜味,吃到的是苦涩和眼泪。
他轻轻咬了一口,汁水甘甜,原来西瓜真的是甜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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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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