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他的同伴却仍是**凡胎。”
李长安心里一跳,刹住脚步,循声看去。
见着一对男女缓缓而来,男鬼穿红衫,女鬼着绿裙,步履轻松,好似与周遭这片厮杀场全不相干,刀光剑影也半点不沾身。
两鬼在七八步外站定,阴恻恻笑望过来。
男子先一拍手。
满场厮杀应声停住。
女子再一拍手。
场中无论人鬼皆将目光转向了道士,举起了手中兵刃。
两鬼齐齐拍手。
“杀了他。”
下一刻。
刀槊齐出。
然而。
电光火石之间,落下的丛丛兵刃方向却突兀一转。
槊出如林把那红衣男鬼扎成了刺猬,刀光密如雪炼把那绿衣女鬼大卸八块。
“一帮蠢鬼!”
庙里,老供奉畅快大笑。
“上回中了尔等妖术,这回怎会无有防备!”
可惜那等活使者着实机警,早已退入鬼卒护卫之中,而甲士们的兵刃虽有破邪之力,却难以杀死两头大鬼。
那女鬼头颅还在地上翻滚嚎叫:
“还看什么戏?!还不快快动手!!”
动手的是数柄陌刀,一齐落下,要将这颗可鄙的头颅剁成碎块。
冷光乍现。
长刀之中突兀出现两柄短剑,前拨后引,左旋右转,轻易将数柄陌刀一并拨开。
女鬼头颅边上悄然多出个身短臂长的汉子,跣足、短衣、纹面,仿佛吴越剑客。他脚步一点,欺入甲士之中,手中两柄短剑好似芦苇丛中掠飞的水鸟,忽起忽落间,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它的猎物——咽喉,眉心与眼仁。
然而,这队甲士明明被刺中要害,甚至其中一个被剑刃贯眼直入脑髓,却都只是顿了一顿,便再度挥出了陌刀。
剑客踢开地上鬼头,撤步退出刀锋所及,尝了一口剑上血浆,恍然道:
“原来也是活尸。”
“管他是人是尸,统统砸烂便是!”
有低沉咆哮落入院中,轰然作响,仿佛一座小山砸入地面,震得砂石跳溅。一高大更甚楼宇的庞然大鬼张开大手,一把抓住一个甲士并身边几只鬼卒,当做武器胡乱打砸。
甲士们身经百战,当即以长兵结阵对抗。
震耳的“扑簌”声再临。
一只生着美妇人脑袋的大鸟从天而降,攫住阵中两名甲士,在一阵尖利鸣叫中,冲上暗沉的夜空。
远端甲士见状,取弓欲射。
又有犬吠声竞起,一群似人非人、似狗非狗的怪犬跳出浓雾,将他们扑倒在地,要撕扯而分食。远处,一个瘦长人影半隐于阴暗中,手里鞭子抽响空气,更多的怪犬跳入庭院。
形势在眨眼间倒转。
道士只好舍了等活使者,方要返身回援。
嘻嘻~
耳后忽有尖细的童音。
猛然回头。
除却些许碎尸,别无他物。
皱眉扫开几个扑来的鬼卒。
嬉笑声又至,贴得更近,几乎就在脑后。
李长安毛发悚然,纵身直跃出丈余,急急侧身回望。
依旧空无一物。
挺剑刺翻两只怪犬。
那笑声如跗骨之俎,再度纠缠而来,甚至朝着他脖颈吹出一口冷气。
但这一次,李长安稳住身子不动,脖子一下扭过180°,正对上一张惊愕的面孔。
忘啦?道爷也是鬼!
那面孔的主人浑身漆黑无有异色,好似一道立起来的影子。身量矮小,状若童子,道士却毫不手软,剑刃当即穿胸而过。
可它却嬉笑如故。
“好凶恶的道士,不与你玩啦。”
身形在剑下散作条条黑烟,没入昏暗处不见,再出现,却是从庭中一员甲士的影子里跳将出来。那甲士正与几头鬼犬厮杀,却冷不丁被它伸脚绊了个趔趄,露出破绽,被鬼犬扑倒,一顿撕扯。
它嬉笑着又跳入影子不见。
又现身,却是自庙门檐下的阴影中。
庙前守护着两员甲士,他们本就保持着十分的警惕,更注意到先前的动静,在影子鬼冒头的一瞬立时便挥来兵刃。
谁料。
尖利嬉笑骤然转成低沉咆哮。
影子鬼裹起周遭阴影一同膨胀化作一头漆黑大虫,一掌拍飞一员甲士,又张口咬住另一名,呼噜着甩动几下,就将其扯作两截,远远抛开。
于是,门前再无阻碍。
影虎人立而起,双掌重重拍响庙门。
咚~沉闷撞击声回荡。
那木门纹丝不动,且浮出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经文,字字生出红芒,而那大虫已然倒飞出去,落地滚了滚,咆哮变作哭叫,大虫变回孩童,它也真如吃了亏的顽童,大声尖叫呼喊起来。
“烟罗!烟罗!”
回应它的是一场剧烈的爆炸,轰鸣声中,邻院火光冲天而起。
道士记得,那位置似是柴房,凝目望去,确有大量的薪柴、木炭被热浪高高抛起,再被火焰点燃,并不落下,在空中汇成一个巨大火球。
火球行空,把铅云烧得橙红,此情此景仿佛富贵坊被烧尽的夜晚。火球又盘桓一圈,忽如陨石坠下,下方正是小庙。
糟糕!
经文拦得住无形鬼神,却不一定挡得住撞击与火烧。
李长安正欲返身。
“留步。”
两点寒芒突现,那剑客闪身拦在眼前,挥剑就砍,两柄短剑快得骇人,钢铁咬合之声如春雨泼打水面,饶是李长安,一时间,只能堪堪护身。但此时此刻,哪儿有功夫于他纠缠,手腕翻出符箓,正要施为——
轰!
火光刹那填满眼前。
滚滚热浪携着密密火星与碎屑将双方都打了个趔趄。
李长安赶忙稳住身形,抓起蓑衣护住脸面,待热浪扫过,扑打去身上残留火星。
再看小庙。
庙子门脸已被整个掀开,露出里头翻倒的法坛以及跌倒一旁因再度遭到反噬而呕血的老供奉。
幸存者们蜷缩在最里头,惊惶无措,好在他们许多人本来就已经疯了,没法子增加更多的慌乱。
两侧神台上又坐上了泥像,最外侧的被火浪掀翻,落地摔裂,泥壳下竟流出鲜血,血泥里滚出一颗心脏。
…………
入夜前。
“老朽这一脉最擅‘封坛拜将’之术,供奉战殁猛士之魂魄,采集沙场凶戾之气,以香火愿力调和,再借星斗之力镇伏,转凶为吉,化恶为善,点化为灵官神将,比之寻常猖兵猖将不知胜过多少。”
“府中二十八星宿供奉经年,已成气候,护正辟邪不在话下。奈何仍属鬼类,难抵魙这天敌。然恶鬼见识短少,不晓法术精妙,只道杀了灵将,却不知老朽术法的基底在这二十八具甲胄之上。”
“府中护卫皆是沙场猛士,武艺精湛,愿意献身为灵将,抵挡恶鬼。”
李长安道:“老供奉祭拜这铠甲活人怕是穿不上吧?”
旁边有护卫尚能言语:“我等弟兄受节帅恩养多年,何惧一死?更何况,若落入恶鬼手中,倒不如死了痛快。”
李长安不再质疑。
老供奉继续道:“甲胄虽在,仓促披挂怕也不能驱使其中神力,需以秘法相连。切记,万不可让恶鬼闯入庙中,破坏台上泥像。”
“否则,法败矣。”
…………
燃烧的残破梁椽在“噼啪”声中成片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