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先使劲儿揉搓着眼,“红红?”秦岭山庄来的几人,仿佛一同遭了定身术,一下子直傻楞在那里。
各种类型的后脑勺一个挨一个,游客们把身上所有的口子都扎得密不透风,城里人怕叮咬,也耐热,反正戏词儿是一句不懂,就图个新鲜,瞧个热闹。村民们摇着大蒲扇,嘴里哼哼唧唧地看得那叫一个过瘾。王冬月四处张望,身边的小板凳还空着,老六这死东西又不知张罗啥去了。
兰若依偎在秦湘的身边,双手一高一低挽进他的臂弯。几丝蜷发无风而动,撩拨着夜色,让她没法入戏。
“真是活见鬼了。”崔先浑身一颤。
“哪个红红?是那个二半夜里喊道一兄去钩槐花的女人吗?”麦娥撇撇嘴,“那女人不是死了吗?”麦娥掂着脚尖四处踅摸。
“是啊,那女人就死你家楼上呀。”秦雪风似乎也不淡定了,“案子还没破呢。”秦老板一对儿滚圆的黑眼珠也在四处打探。小白和王伊把仔仔紧紧偎在当中,崔先、麦娥也越贴越紧。
“别唬人咧,小崔,看迷眼了吧?”秦雪风没啥可贴的,只能自己给自己壮胆。“红红?还绿绿呢。”
崔先舔舔厚嘴唇,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那天辨认尸体,郭警官让走到跟前去,我看得很清。”
“也就是,要是道一在就好了,毕竟那女人活的时候去过他家。”秦雪风左看看、右看看,“咦?阿曾人呢?红红去他家地下室看过娃娃鱼的呀?”
麦娥大咧咧道:“下午咱还碰见郭警官了,叫他一看不就啥都明白了?我估计你们都看岔了。”她掰开八月炸咬了一口,剩下大半拉一股脑全都塞进了崔先的嘴里,给他岔岔心慌。
“那女人是日本人,”王伊突然说道,“我也是听说的。”他紧了紧短袖布褂的和尚领。
“哎呀,这就对了。”崔先喊道,“这就对了,娥,咱下午摘八月炸的时候,在蒿沟碰见的那个矮个子男人,我就觉得有些面熟,现在想起来了,那不就是咱们家楼上的那货吗?”
崔先把气氛搞得越来越紧张了。
“啊,那货呀,那货可是警方最大的嫌疑人呀,”秦雪风耳朵根子一阵紧抽,“听派所儿的伙计说,那货家里挂的那幅《丧乱贴》还是在书院门我伙计那里进的呢,上海古籍书店木板水印的高仿,都带着编号哩。”秦雪风几乎要把眼睛珠子瞪出来了。“你确定吗,小崔,这可不敢开玩笑。”
“我咋敢确定?”崔先一努嘴,“人都不见了。”前面的观众起来、坐下,坐下、起来,乱糟糟的。台后的大戏则有板有眼唱的正欢。
滦镇沿山一带的影戏风格,既有东府华县老腔的粗犷风格,也有西府岐山碗碗腔的凄美哀婉,而亮子幕布却与安康道情相类似,一般由薄而细的丝绢布制成,因此上,不但影偶娃娃映在亮子上,就连戏班子的艺人们也全部都活灵活现地被打在幕布上供人观赏,他们的一招一式成了戏的一部分,烘托出了人鬼莫辩的魔幻效果。
亮子后,张村长摇头晃脑地挑着线线儿,宽大的裤腿在亮子下的空挡间左突右闪,两只黑皮鞋蹦蹦跳跳忙的不得闲。“昏沉沉正走阴司路,忽听得耳边人叫唤。”激扬处,一通眼花缭乱的甩发和水袖,才是张村长的看家绝活儿。
“咱村长,戏里戏外完全成两个人啦。”马优丽两眼放光,看的入神。她刚把婆子妈送回家安顿好,急忙赶回来,单怕错过了啥。
“戏中人,没必要说鬼话嘛。”乔正海附和道。他没见弓幺儿来看戏,就猜想明天要摇蜜了,那四川矬子一定趁着黑,给蜜蜂偷偷灌糖水儿,明天当成土蜂,现场摇蜜卖给游客。四川人,猴精猴精的。
“这里老乡都不种地呀?”江小白没话找话皮特。
“种地?一家老小吃啥?”也不知是天生就那样儿,还是故意装的,这王伊完全不解风情,哪像个陕师大毕业的文科生。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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