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旁边的小路上,传来一阵狗铃铛的声音。
张义用余光瞥了一眼,只见一个穿着灰色长衫、黑裤皮鞋的男人,牵着一只呼哧呼哧吐着舌头的小狗走了过来。
他左手上同样拿着一份《庸报》,晃悠悠像饭后散步的消遣客一样。
他踱步到张义坐的长椅边,目视前方,突然问:
“请问先生看的是今天的《庸报》吗?”
张义心里了然,淡淡道:
“不,昨天的。”
“张副处长?”
“郑书、记,我奉戴先生之命来和你接头。”
郑修元点点头,警惕地看了一眼周围,牵着小狗在长椅的另一头坐下,忧心忡忡说: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还好毛督察见王鲁翘一去不归,意识到情况不妙,立刻给我打了电话,用隐语向我传达了信息。”
张义皱眉问:“区长赵理彪呢?”
郑修元一脸沮丧,叹气说:
“我也好几天没有看到他了
自从陈箓被杀,日本人找不到凶手,到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赵区长先是躲进了医院里,那时候我们还有联系,现在”
张义嗤笑一声,赵理彪号称“夺命书生”,绞尽脑汁赶走了王天林,爬上了期待已久的区长位置。
但还来不及发号施令,就被日本人吓到了医院躲藏,实在是可笑。
有些人觉得他威风凛凛、霸气侧漏,全然不觉他平日里依仗的是军警宪兵的力量。
缺乏长期对日斗争的思想、组织和业务训练以及物质准备,再加上养尊处优惯了,根本适应不了真正意义上的地下工作,日伪一开始残酷打击,就无所适从。
张义看了他一眼,问:“上海区在巡捕房有内线吗?”
郑修元犹豫了一会,说道:“刘戈青的同学朱啸谷是情报科第一组组长,他手上掌握着几条高级情报线。”
“那就好。”张义想了想,笑道:
“只要情报能传递到王鲁翘手中,他虽不能恢复自由之身,但性命应该无忧。”
“这话怎么说?”
“附耳过来。”
“这张处长,这样真的行吗?”
张义风轻云淡说:“死马权当活马医,你要是觉得不妥,可以请示戴老板。”
“人命关天,时间来不及了,我现在就去通知朱啸谷。”
郑修元说着起身就要走,张义喊住他,一脸凝重道:
“陈明楚最近有异常吗?”
“你怀疑他?”
“不然呢?据我所知,他和王天林之间的关系最为密切,现在已经可以确定王天林落水,你觉得他会怎么选择?
泄密、叛逃、渗透,这是情报战线上的老套路,万一这厮在关键时刻来个致命一击.”
张义锐利的眼神盯着他,继续道:
“老郑,别觉得我是小题大做,你是区书记,现在全面支持工作,要为全区所有人考虑。
我想请你好好想想,陈明楚在工作期间有没有接触过区里的核心机密,同样的,王天林知道多少?”
“王天林到上海区忙着和赵区长斗法,并未进入正常工作状态.”
郑修元回忆着,悚然一惊,王天林是不知道,可陈明楚却做过一段时间的区书记,如果他突然反水.
郑修元倒吸一口凉气,额头冷汗淋漓:
“张副处长,我马上回去通知各单位立刻停止工作撤离。”
“好,保重。”
郑修元找到一处公用电话亭,立刻打电话给情报科第一组组长朱啸谷,让他联系法租界巡捕房内线,向王鲁翘传达消息。
朱啸谷是上海区情报科第一组组长兼任法租界情报组组长,他手上确实掌握了几条高级情报线。
其中便包括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巡捕房的关系,除了中国籍警察外,还有两名英国人和两位法国人,都是主管一级的警官。
在法租界巡捕房的中国籍警察叫刘俊卿。
朱啸谷打通电话,还不待向刘俊卿传达指示,电话那头就急声说道:
“出事了。”
“什么?”
“日本特高课和领事馆的人来了,他们要求租界巡捕配合他们下午在租界展开的多处搜查行动,法国人同意了。”
朱啸谷大吃一惊,连忙问:“什么多处行动?”
“应该是你们军统上海区的秘密机关,日本人嚣张跋扈,连法国人都看不惯,克莱登科长已将搜查名单交给了我,一共有十四处地址,我现在就托病请假送出来。”
“好,老地方见,小心点,对了,你找机会跟王鲁翘说句话.”
挂断电话,朱啸谷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颤抖着手再次给郑修元拨了过去。
法租界巡捕房。
石井带着几个日本便衣趾高气扬地来到关押王鲁翘的审讯室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