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密诏先一步送到,那表叔再上奏请立,恐怕便会落了下乘。」
「如果能在密诏送到荥阳之前,先一步将请立奏疏送到长安,那表叔往后在父皇那里,便当是简在帝心,君臣无猜……」
闻言,窦婴仍旧是不发一言,甚至都点头、摇头的动作都没有;
只仍旧是一副笑呵呵的神容,自然地对刘荣一拱手。
一切,尽在不言中……
「即便是要‘拥兵自重",表叔率军滞留荥阳,也必须有一个正当的理由。」
「——我听说,吴王刘濞的门客周丘,在齐地拉起了一支十几万人的兵马。」
「虽然吴楚主力败亡之后,周丘也已身死于撤军途中,但那十几万兵马却撒入了楚国各地,或占山为王,或落草为寇。」
···
「栾布去了齐地,只是为了保下临淄,淄川、济南、胶东、胶西四国退了兵,栾布便会率军重返赵地,继续围攻邯郸。」
「如此一来,楚地——周丘的那十万兵马,便只能由周太尉派兵围剿。」
「周太尉兵马尽散于吴、楚之地,又有楚地那十几万贼兵、吴楚主力数十万溃军为祸地方,以至关东糜烂;」
「如此关头,宗庙、社稷仍为完全稳固,荥阳-敖仓,仍旧需要表叔率军驻守。」
「——在发往长安的奏疏上,表叔可以用这套说辞,来规避朝野的攻讦。」
「待回了长安,我也会在朝中为表叔斡旋。」
见刘荣为自己盘算起此番,以‘拥兵自重"为筹码上表请立太子储君的事,窦婴非但不觉得刘荣功利,反而还觉得心里一阵温暖。
——现在的刘荣,已经不需要借窦婴的手,来达成‘得立为太子储君"的目的了。
皇长子的超然身份,为刘荣带来的继承顺位,自不必再多赘述。
单说此番,刘荣假节奔赴前线,外加梁王刘武提前离开睢阳,入朝长安,便已经为刘荣赢得了足够多的筹码。
想想此刻,睢阳的百姓都在谈论什么?
几乎每一个人都在说:皇长子没来之前,睢阳岌岌可危,纵是梁王刘武,都是慌乱下一日连发七封血书,以求长安派兵支援!
之后呢?
皇长子来了,带了一杆天子节,几千头肉牛,外加五百来号人。
五百人,撒进睢阳那十来万守军中,怕是连一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可就是在皇长子来了睢阳之后,战事便瞬间变得轻松了起来!
城内,守军将士愈战愈勇,士气愈发高涨,作战应敌愈发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而城外,吴楚贼军的攻势愈发疲软,甚至是皇长子才刚来睢阳没多久,叛军就像是认定‘睢阳无法攻破"般,转头去打周亚夫的昌邑去了……
这,难不倒还不能算作是天命所归?
——为了攻破睢阳,叛军可是连‘攻破睢阳城,生擒汉太子"的口号都喊出来了!
结果呢?
都还不是太子储君,仅仅只是皇长子的刘荣,只‘花"了短短几天时间,就让吴楚叛军彻底绝了攻破睢阳的心思,宁愿转头跑到周亚夫的昌邑,撞了个头破血流……
···
真实状况如何,窦婴当然是知道的。
——说实在的,睢阳能守下来,其实和刘荣关系不大。
刘荣的出现,顶多也就是提振了睢阳守军的军心士气,让守城的将士们,吃下了一颗名为‘皇长子都来睢阳了,那睢阳应该不会被攻破"的定心丸。
但这也丝毫不妨碍窦婴,得出‘公子已经不再需要通过我,来谋求储君太子之位"的结论。
道理很简单:作为皇长子,尤其又没有嫡出的手足兄弟,即便只是庶长子,刘荣也天然具备对储君太子之位的超然竞争力。
在此基础上,再加上一个天子启‘必须尽快立太子,以绝梁王刘武的心思"的考虑,刘荣得立为太子储君,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哪怕此番,刘荣没有奔赴前线,没有捞取这么多民声名望,乃至于武勋,在乱平之后,刘荣也是十成十要获封为太子储君的!
在这个前提下,刘荣却依旧提醒窦婴:这件事要怎么怎么做,这个风险要怎么怎么规避……
「公子,是在为我谋算啊~」
「明明已经不需要通过我,来获封为太子储君,却还是专门和我说这些……」
「——公子是在为我、为我窦氏谋算……」
「是为了日后的太子太傅、为自己的老师谋算……」
如是想着,窦婴面上也不由得一阵动容,望向刘荣的目光,也愈发带上了感激之情。
但刘荣却不会告诉表叔窦婴:自己,真没有窦婴想象的那么高尚……
「板上钉钉的太子储君?」
「——就像是原本的历史上那样?」
「呵;」
「如果不早点筹谋布局,这太子储君之位,怕不是张体验卡而已……」
心下如是想着,刘荣面上却做出一
副‘我就顺手帮你一把,你别太往心里去"的洒然,伸手拍了拍窦婴肩侧,又对窦婴咧嘴一笑。
待窦婴神情复杂的再拱手一拜,刘荣才再度回过身,将双手背负于身后,慢步朝前走去。
一边走,一边也就免不得同表叔窦婴——同自己未来的太子太傅闲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