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2月16日,燕京,大雅宝胡同。
黄永钰正坐在自个家里将五套庚申年猴票,和五封加盖了四枚邮戳的猴票首日封,仔仔细细打着包。
书案的对面,还没有被马未都傍上的王世襄,正一个劲的在逼问:““永钰,我问你的话倒是听见没啊?”
“什么话?”
“啧,就是你表叔出书那事,你究竟是找谁帮的忙?”
‘我表叔想出本书,还用找人帮忙?”黄永钰咬死不承认:“你都不知道当初有多少家出版社在求他。”
“你拉倒吧,”
王世襄拿起书案上的一方小木盒把玩了起来:“实话告诉你,就是你表叔让我来找你的。”
“好嘛,让他别说别说,这么快就给我捅出去了!”黄永钰摇摇头,拿过一支毛笔在牛皮包裹上写了起来。
“跟我还藏着掖着?”王世襄不乐意了,瞪眼瞅着桌对面的黄永钰。
“我也不想瞒伱,主要是担心走漏了风声,连累了旁人。”
“放心吧,我谁都不说,”王世襄打这句起,就开始放低了音量:“因为,我也是为这事来的。”
“怎么?你也想出书?”
黄永钰眼一抬,打量起了这位曾经的、京城的、头号的纨绔子弟。
都知道京城不仅盛产垮台的哥,还盛产牛逼的爷。
但要提起眼前这位爷,一百个王思聪也玩不过。
当然,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现年六十有六的王世襄,曾经人送代号京城第一玩家。
高祖官至工部尚书、曾祖官至刑部尚书、祖父则又是一个工部尚书。
到了王世襄这辈时,王家依然生猛异常。
父亲为北洋政府国悟院秘叔长;母亲率一众舅舅,都成了绘画界响当当的人物。
所以,像王世襄这号官宦公子哥,打小就是一锦帽貂裘,左牵黄右擎苍的主。
但人家不光会扒坟斗蛐、熬鹰遛鸟,还硬生生的把这些雕虫小技,玩成了大雅之堂。
《蟋蟀谱集成》《明代鸽经清宫鸽谱》……都是后世爱好者的必修书单。
即便是半路改玩收藏了,也“玩”出了多部古玩界的淘宝指南。
《髹饰录解说》、《中国古代漆器》、《明式家具珍赏》……本本都是马未都们的不释之卷。
1945年日军投降,经梁思成推荐,时任故宫博物院院长的马衡,委派王世襄北上清查故宫受损的文物。
王世襄抓着一份文物清单,就找到了宋子文跟前。
直接抄了德-国文物贩子的老窝,追回了几百件价值连城的文物。
之后,“文物清损会”在重庆成立。
被国民一政府派出去的文物追讨小组,在日-本碰了一鼻子灰后,追讨文物的重担又落在了王世襄的肩上。
同时,上广两市也派出了赴日专家团。
但到最后,只有王世襄一队带回了文物。
几千件宝贝里,光善本就多达110箱。(善本:具有较高文化价值和历史意义的古籍。)
连《后汉书》、《礼记》、《永乐大典》这样国宝级的中华文脉,都差点被小日-本卷了去。
为此,郑振铎曾经大呼:若不是王世襄,国人今后若想研究本国的文化,岂不是要跑到日-本去了.
等回到芳嘉园后,自家的四合院早已经变成了大杂院。
别说什么锦帽貂裘,能在留给自己的三间屋里各点一只煤炉,就已经能让王世襄泪流满面了。
此时,面对一身蓝布厚袄的王世襄。
满眼疑惑的黄永钰酌了口烟:“你那也有书不能出版?”
王世襄神情严肃的点了点头:“你表叔的《古代服饰研究》历时近20年才得以出版,而我这本书,打接到任务至今,已经有30年了。”
“此话当真?”
见王世襄难得的庄严模样,黄永玉赶紧搁下了手里的笔墨:“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跟我好好说说。”
“还记得当初你为了一本书,差点拿砖招呼我的事吗?”
“有这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怎么没有,”王世襄记得可清楚了:“张光宇还住在美院宿舍那会,我去给他送了本书,那天正好你也在,就拿起来瞧了……”
“想起来了,”黄永钰可算是想起来了:
“那天我还没看清书名,就被你猛的抽了回去。当时我顺手就抄起桌上一個硬家伙,直接就想照你头上呼过去,后来一想是在光宇的屋,便又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