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这才稍稍放松了些。
“你看看朕这万宝楼如何?”
“光这一处偏殿,便让臣弟大开眼界,皇兄之文治武功,实在是令臣弟仰望,也必将为后世所瞻仰。”
“哈哈哈哈!”崇宁帝开心一笑,“待这万宝楼主楼完工,届时那才叫壮观。朕御极二十多年,殚精竭虑,亦当为万世表率,这万宝楼之宝,非是寻常珍宝之宝,而是一个帝王应有的宝藏之宝,有四方蛮夷进贡臣服的文书,有天下文人歌功颂德的佳作,有四海升平,海晏河清的祥瑞。这才是万宝楼的真谛。”
成王连连点头,夸赞着皇兄真厉害。
“但是。”崇宁帝语气一转,“修筑如此浩大的工程,耗费甚巨,朕又不愿压榨民力,只能从内库之中尽量往外挤,如今已是艰难。你我兄弟,你有何办法?”
成王登时明白了过来,难怪方才那位老皇叔额头见汗,他立刻道:“臣弟今日回去便清查家底,只留够一家老小必要所需,将其余的银钱尽数给皇兄送来!”
但他旋即苦着脸,“但皇兄也知道臣弟素来本分,并非什么豪奢王爷,这家底估计也不多,届时还请皇兄莫要怪罪。”
崇宁帝缓缓道:“你这话说得,朕又不是那敲骨吸髓之人,难不成还要让你将自己家业全部献出来吗?既然你日子拮据,那便不必了。”
成王心头一跳,连忙道:“臣弟虽不富裕,但为皇兄分忧亦是理所应当之事。”
他眼珠子一转,想起昨日回来,自己王妃所说的事情,小声道:“皇兄,臣昨日听闻了一个消息,不知皇兄可曾听过京中有一家珠宝字号名唤石头记?”
崇宁帝皱了皱眉,缓缓摇头。
“此店乃京中最大的珠宝字号,以大夏东南之珍宝起家,如今整个大夏东南方向的玉石珠宝,几乎都被其操纵,其余方向的生意也多有涉足。其中珍贵者,不乏数千两乃至数万两之极品。”
崇宁帝冷哼一声,“朕修万宝楼,彰显文治武功,总不至于与商人争利,强掳私家之财。”
成王轻声道:“此乃礼部尚书石定忠家中产业,他与其弟,一在京中,一在广陵,兄弟齐心,将这石头记做大了,据说每年光是分红就能拿到十几万两呢!”
“多少?”崇宁帝猛地一惊。
——
“这是一个死局。”
夏景昀轻轻摩挲着指腹的棋子,“石定忠要想脱困,基于对陛下的了解,再加上他投靠了英国公,靠着勋贵们的指点,他只要不傻,肯定会想到花钱买平安。但是他愿意散尽家财吗?或者说就算他愿意,他敢吗?你一个礼部尚书,从家里掏出来几十万两,这不找死吗?”
苏元尚点头接话,“所以,他就只能出一个不多不少的数额,既能让陛下满意,又能营造一个我虽然有点小贪,但是我已经散尽家财,求求陛下饶过我这一回的假象。”
“但是,当陛下知道了真相,曾经对他有多宽宏或者满意,如今就会对他有多憎恨。”
夏景昀将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一声清脆的响声,“君王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欺瞒,这就是他石定忠的催命符!”
——
万宝楼里,看着自己弟弟一脸认真地点头确认,崇宁帝的心头瞬间升起各种复杂的心绪,然后转瞬之间,化作了滔天愤怒,在这愤怒之中,又还潜藏着一丝屈辱。
他先前对那五万两有多满意,此刻他就有多愤怒,多屈辱!
想他一个富有四海的帝王,富有的臣子如打发叫花子般,随便扔出一点家财,就让他赦免了对方的大罪,还为此开心不已。
自己背负着天下骂名,还在那儿洋洋自得地为自己会当家,知大小做分析做辩解。
而那臣子呢,不仅半点不心疼,或许正在府中偷偷笑着自己这个皇帝是个好糊弄的傻子!自己随便扔出点肉,就像条狗一样哈哈地摇着尾巴了!
这算什么?如果这都不算欺君,那什么算欺君!
当崇宁帝阴冷的目光扫向一旁的高益,陪伴在他身边二十余年的大太监忽然身子一寒,只感觉头顶上像是悬了一柄剑,随时打算将自己灭口。
他连忙欠了欠身,以示自己的忠诚和恭顺。
崇宁帝忽然想起此间还有外人,连忙强行镇定下来,“竟有此事,倒是有些令人吃惊了。行,时候也不早了,你先下去,替朕招呼一下诸宗室,朕忽然想起还有些紧急公务,去御书房处置一番。”
成王心头一松,这一关终于是过了,连忙答应。
崇宁帝领着高益朝外走去,走到无人处,他几乎是咬着牙吩咐道:“召中枢大臣,到御书房见朕。”
高益全程旁听了整个过程,心里知道今天定是要出大事了,连忙吩咐下去。
“玄狐呢,让他也查一下石家最近两日有无违法乱纪之行,然后立刻进宫。”
崇宁帝杀气腾腾地走向了御书房。
——
江安侯府,苏元尚皱眉看着桌面上的棋局,“你的下法还真是奇诡多变,令人耳目一新,防不胜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