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他甚至怀疑,所谓崔璟的安排,不过是这崔六郎试图拿来震慑他的诓诈之言。
在段士昂看来,当今这时局下,一切看重眼下才是正解。
他存下如此想法,再看向崔氏族人时,眼底的轻视与高高在上的主宰之感便愈发没了掩饰,再次道:“若崔六郎无异议,便请安排族人随段某折返吧。”
这次甚至没了询问,而是命令。
偏是这时,他听崔琅道:“这恐怕不行啊。”
崔琅这声答,好似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段士昂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哦?”
“段将军有所不知……并州戴长史已安排了兵马出太原接应我等,大约很快便要到了。”崔琅神情为难:“总也不好叫他们空跑一趟吧?”
段士昂闻言手指微握紧了缰绳,视线无声扫向西面太原方向。
如此关头,并州竟然安排了兵马出太原来接应崔氏族人?
段士昂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他今日在此强行带走崔氏族人也好,将人在此处杀尽也罢,事后崔家人再想如何清算,也都是之后的事。但此时面对面碰上并州军,却是不同。
面对面便意味着刀兵冲突的产生。
可他与范阳王此时并无意与太原开战,他们是打算一路南下,有着早就定下的战略……这时若与并州守军对上,即便可以一战,却也会打乱他们原本的计划,或会耽误真正的大事。
更何况,据说河东节度使觊觎太原造反之后,崔璟便加强了并州守军的军力与防守……此时和并州军对峙,绝不是什么好事情。
但段士昂对崔琅的说法仍存疑心,亦不甘心就此放走崔氏这块到了嘴边的肥肉。
他开始盘算着,在崔琅口中那不知真假的并州军到来之前,先一步将崔氏族人强行带走的可能。
这时,他身边一名副将猝然发难:“崔六郎不愿让太原人马空跑一趟,却打算让我等白跑一遭不成!”
又一名部下满眼鄙夷之色,忍无可忍杀气腾腾道:“范阳王好意相请,尔等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段士昂未有阻止,有些态度,让手下之人来表露更为妥当。
许是察觉到段士昂的态度,他身前的那些士兵已然抬手按刀,眼神里无不迸现粗戾杀气。
气氛陡然危险起来。
站在前面的崔氏族人连连后退数步,有族人再压抑不住内心的受辱怒意,伸手指向段士昂等人:“我堂堂清河崔氏……岂容尔等宵小之辈胁迫驱使!”
“同贼人有何道理可讲!”一名长衫染了污泥的少年咬牙切齿道:“士可杀不可辱,大不了今日便同他们拼了!”
此音落,段士昂身侧的副将猛地拔刀:“找死!”
随着这个动作,范阳军中立时纷纷响起“噌噌”的拔刀声,一时间刀光迫目,杀气一触即发。
崔氏的护卫也跟着拔刀,做出严阵以待之姿。
段士昂看向崔氏那些护卫。
此时,他丝毫不怀疑崔家这群人中会出现殊死抵抗之举……动刀枪也是需要时间的,观此形势,恐怕很难能在并州军抵达之前带走崔氏族人——如果崔琅所言为真的话。
段士昂举棋不定间,崔琅已然上前去,摆手示意双方放下刀剑:“这哪里就至于动刀动枪了!放下,都放下!”
“此事不是尚有商量的余地吗?段将军,还请给我一个面子!”崔琅向段士昂一揖手。
段士昂微抬手,示意麾下之人收刀,却并不开口,只先等着崔琅往下说。
崔琅的神情看起来也有两分焦急,此刻似是急于平息冲突一般,脱口而出道:“段将军,不如我随你们去见范阳王吧!”
崔氏族人大惊:“六郎!休要胡闹!”
崔琅充耳不闻,继续与段士昂道:“段将军,我这些族人们本也做不得什么主,还有好些老弱妇孺——面见范阳王,我一人足矣!”
“六郎,不可!”
崔氏族人们纷纷出声制住。
崔琅由着他们说,说呗,说得越多,越显得他这个嫡孙有分量,越能卖上个好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