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遇上才能知道,咱们也只敢在这里说说。有谁想找事儿的拿这话在外面谈论?一不小心得罪了柳国舅,转头又撞上忠毅侯。”又对老鸨努努嘴儿:“就是他们也不会往外面说,说出去总会少客人吧?京中代代有权贵,如今这京里的权贵当数忠毅侯。等着讨好的人不计其数,他们听不到内幕的,只会以为这地方不好,他们都不会来。”
果然,看门的走过来:“妈妈骂我不要紧,只是外面路过的人全听见了。”
老鸨气哼哼回房,大茶壶招呼着客人们继续取乐:“没事儿没事了,侯爷和国舅在巷子里练拳脚呢,没在这儿打就是不与我家相干,小翠儿,小粉儿,赶紧招呼着。”
又请文老爷进房劝解他:“您老放心,找国舅的全有话要说,我们有人盯着呢,只等打完,保管为您把国舅再请回来。这酒重新烫上,您先喝着暖暖身子,外面风吹了有会儿不是?”
文老爷不敢相信大茶壶的话,但一看柳至外衣留在这里,而他的话刚拐到三姑娘身上还没有说,是信他也得信他,不信他也得等着柳至回来取衣裳,哪怕是个小子回来取呢。闷闷的倒上酒自己喝着,觉得运道不高,这侯爷出来的太不是时候,自己话说完了他再出来多好。
……
一开始,还有人站得远远的围观侯爷和国舅的拳脚。随着他们越打越到巷子里面,看的人不敢惹事,慢慢的散去。
这附近是风月地段,前门热闹如洪水猛兽,后门冷清如半夜的野地。说不准也有人从后门走,柳至边接袁训的拳脚边侧耳听着,袁训留心以后,也侧着脑袋露出一起听的神色,两个人停了下来。
柳至埋怨道:“你怎么又来了!你没完没完!这个月我一共吃两回花酒,你就跑来闹两回。滚,回家去!”
“我就同你闹!谁叫你当着人说我女婿要纳妾。你让我面子往哪里摆?我告诉你,我家加喜不纳妾!”
柳至要啐:“我偏说我高兴说,”袁训又要摆势子:“没打服你是怎么着?”
“改天!今天我有事呢,”柳至压低嗓音:“刚和文家的人说话入了港,你就跑来了,他正说到关键地方。”
袁训兴致勃勃上来:“我正要问你,来以前我不知道你同谁吃酒?刚刚看到是他。你们在说什么?他寻你求人情吗?”
柳至垮着脸:“原来你也想听?想听你还闹什么!不会等我花酒吃完,出这门的时候再闹吗!你真烦人!”越想越生气的他忿忿然低声一长串子:“我家就纳妾,我对你说,云若已经十二周岁,过完年就给他相看人,不过你放心,全是好人家的女儿……”
“信不信我全宰了,让你家包人家安葬银子!”袁训狠狠的道。
柳至揶揄他:“这会儿没有人听,你白浪费口水。”
“这倒也是,”袁训收了怒容笑上一笑:“那你请我喝酒补回我的口水。”
柳至无奈:“我同人说话呢,说在紧要关头上,哪儿功夫请你喝酒?”
“那我也去喝酒,”
“你这无赖不久前打我去这种地方,现在你跟着我去了,你怎么面对世人解释?”柳至双手掩面,学着袁训的腔调呻吟一声:“明儿丢死人了,有酒喝,就我也去了?”
说完,从手指缝里露一对眼睛坏笑。
袁训大大咧咧:“你一定要去寻人说事情,我得看着你不是?”
柳至再想想:“兴许人家等不及已经走了?”
一根手指到他身上:“你难道不去寻外衣?他敢不为你看着外衣?”袁训小小声哈地一声:“前头带路快别耽误我补口水,补完了我还等着和你比狠呢。”
柳至嘟嘟囔囔,装个不情愿的模样慢吞吞转身子:“真是烦人,人家只请我一个,我带上你,人家难道不多花钱?明儿传出去我脸往哪里摆?”
“信不信他转天就要请我,他不会介意我吃他的酒。为什么头一个请你?嗯,这很简单,你是国舅,他指望你往皇后娘娘面前说话。一个姑娘家执意留在京里,学加寿也不是好学的,只能是早成亲……。”
倏的,袁训止住语声,而柳至霍然转身。两个从少年起就时常配合的心又一次撞在一起,袁训眸子放光:“小柳你这坏蛋!你倒没想起来这个!”
柳至发蒙:“她肯今年成亲吗?他家肯吗?”
“不然他寻你作什么!只为安王府中的人求情,现有圣旨在,他还不够资格!”袁训又给了柳至一拳头。
柳至用肩膀接了,人还在飞速寻思中。没一会儿,对两边巷子招招手。巷口闪出他的小子身影,点一点头暗示没有人偷听。巷尾闪出关安的宽门板身影,咧嘴笑一笑细声分辨:“我懂你的意思故而现身,可不是听你的吩咐。这边儿也清静。”
“去你的!明儿让老五寻你骂去。”柳至回过他,和袁训头碰头低语:“你去听听正好,看我有没有听错,这家伙竟似毫不关心安王,只说他们文家。今天在金殿上的话我不十分清楚,正套他的话……。”
袁训捅他一下,取笑道:“你不会去问太子殿下,殿下在金殿上。”
柳至瞪起眼睛:“这么说,看你也有兴致,你问过太子了?那你学给我听听,一字一个语气不要错。”
“我又不傻,发作安王,还是太子亲手送去,我外面听个囫囵也比让皇上知道我当天就急吼吼问太子的好。还以为我出坏主意呢。”
“那我也不傻,你怕皇上猜疑,我也一样。不然我犯得着和文家吃酒?”柳至翻个白眼:“说正经事,别扯开吧。”
“正经,说吧。”袁训嘻嘻。
柳至眸子亮亮的:“你看,他要真的是为了文家?”
袁训接上:“那他就肯早成亲事。”
“今年成亲事丢死人,别说东西不齐备,只怕正装衣裳也没有。”柳至想到就面上放光。
安王有些地方想的没有错,他打算发难于太子,就等同于和袁柳发难。袁训柳至固然不方便直接对殿下发难,但文家要丢殿下的人,这一位侯爷一位国舅乐得成全。
袁训轻笑:“让你说着了,还真是衣裳也寻不出来一件。前天太后让我去看寿姐儿大婚的衣裳改动好没有,几处宝石太重了,换成珠子太后又说便宜货,有司急的快给我下拜,说他们近一年没三更前睡过觉。让我回寿姐儿满意,免得太后再说不好。我看他可怜,刚答应他,还没出有司的门,皇后娘娘亲自到了,看过衣裳把有司骂的快祖坟不冒烟,说太子的衣裳要改动。殿下的衣裳一改动,寿姐儿的衣裳有些就要跟着改。安王想明年大婚有司只怕死谏。”
“我说的是今年!”柳至凑到他耳朵上:“安王最近尖刺不是吗?我手里有证据他居心不良,我知道你手里也有。”
“可没到那一地步不能呈出来,凡事往最坏的地方看,也要往最好的地方看,说不好过几年他又好了。”袁训正色。
“所以给他寻个教训,你看怎么样?让他今年大婚。婚礼上不周备丢一辈子的人。如果心中早有不满,激的他又要弄点事情出来,如果他就此丢盔卸甲,内心服气,倒也大家太平。你说怎么样?”
柳至说到这里,和袁训目光碰在一处,低低齐声地道:“只要文家的人答应!”
这二位真不愧曾是兄弟,也曾同心同意瞒过十年亲事。在这会儿说的话都不带错一个字的,就是口吻也一个腔调。
说过这一句,下面一句又是几乎同时:“还有一件事情,”微笑着,大家闭嘴,又一起开口:“你先说。”
又笑,这一回不说话了,各伸出一只巴掌,无声的舞动着划起来拳。袁训胜了柳至,由柳至说。
这话太重要了,两个人再次脸贴上脸儿,一个人嘴巴咬上对方耳朵。
“恢复开国局面的话在京里已是暗暗传开,不消三几个月京里将人山人海。你兵部查以前的战功也就罢了,我刑部也跟着乱,开国的卷宗一笔一笔的查,查这些子弟们中间有没有犯过大案要案。依我看,如今又不是开国,皇上才不会平白的还他们旧封赏。就是还了,应该另有主张。现放着文家是这一例里的人,他家女儿又定的是王妃。皇上说不好打压这些准备往京里钻营的人,据说文家今天在金殿上慷慨陈词好生犀利。我不方便打听巨细,免得皇上不悦。但小太监都听到,想来口气不小。你说皇上会喜欢吗?”
久跟前太子的二近臣,最知道现皇上喜欢的是言语谦逊含蓄的人。
袁训转咬到柳至耳朵上:“这里面还有一件忌讳,让文家规劝安王?没见文家有什么能耐不是。文家不应该和安王一起获罪吗?他有什么出奇的能耐,反而成了安王府上的人让拿,他却领道圣旨成变相监管的人?”
二近臣相视而笑:“不是文家踩了安王,就是安王踩了文家?”
“走,小袁,带你喝酒去,我让你一回,今天晚上我给你看管。你去看看他的心思是不是赶着成婚事?”柳至拍拍袁训肩膀。
袁训把他的手拂开:“今儿方鸿的儿子来寻执瑜,进门就问我,小袁在哪里?”
“那你以后再别叫我小柳了!我老了,叫我老柳吧。”
袁训嘀咕:“老柳还敢好意思说纳妾的话吗?一树梨花压海棠你以为不是讽刺?”
看看到了巷子口,柳至叉腰吼道:“就纳妾,我家纳妾关你甚事!”
“你敢!”
……
老鸨欢天喜地:“我的侯爷啊,我就想去请您,来这儿全是过夜的不成?我们也有好歌舞,清雅的,一点儿下流不带的。再者,我为国舅作个证,他从进来就清清白白的喝酒,可没有叫人,不会妨碍你们定亲事,请请,里面请,”
柳至嗤之以鼻:“我用得着你解释。”
袁训斜睨刚才出来的房子:“是了,门和窗户全打坏,”一指柳至:“他赔!”
“我赔我赔,”文老爷见到忠毅侯也肯过来,这正是他下一步要请的人,颠颠儿的过来:“今天我做东,全是我的。”
换一间门和窗户都好的房子,柳至的小子把柳至的外衣取过来,重摆上酒老鸨亲自来敬两杯,说侯爷肯到,是天大的颜面。袁训打断人家门,踢坏人家窗户,哪怕有冤大头出钱呢,也有个下礼的举动称得上随和。和柳至吃了老鸨一杯敬酒,就把她打发出去。
面前坐着两位勋贵,文老爷这一回飘的更狠,站着倒酒的时候脚下似踩云彩,坐下说话的时候屁股下似坐着云彩。场面已不由他控制,大多人在这个时候只捡重要的话尽情的说。
不多的机灵让他用在对袁训的开场白上:“侯爷,我对国舅说过家门,但您没有听过,容我再报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