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她接下来问我,你喝过汤她还想再进来吃奶。”袁训笑得坏坏:“她不是疼你,最疼我不是,惦记你不过如此。”
宝珠同他计较:“最疼你,也不过等你陪她玩儿。”
“才不。”袁训很是郑重,估计把他打仗的时候那谨慎劲头儿都拿出来。一本正经:“我家女儿等我陪她做诗。”
宝珠把鸡汤喷出半口,夫妻都乐时,宝珠笑说不信。袁训对窗外扭扭面庞,见到窗户封死,道:“你听不到,不然你就知道外面有多热闹。”
“我家今天喜得贵子科。”
宝珠一听就明白了:“小二开的?”
“除去他谁有这样的能耐?”袁训想笑,把为宝珠擦拭过的帕子放到一旁,又舀一勺汤喂给她,把外面热闹说给宝珠听。
“小二还给他的学友,柳家那几个也送请帖。”
宝珠瞪圆眼,随时笑意大作:“人家肯来吗?”
“梁明说这请帖不必发,你知道小二说什么?
宝珠摇头,小二的心思,素来是别人猜不着。
袁训看汤碗里只余一点儿,就放下来,好方便学小二模样。把腰一叉,肚子一腆,宝珠先笑出声来。
“对诗文,就得都请到,不然,岂不是小瞧了别人?”袁训模仿相当强,还把身子摇晃着,活脱脱就是英明二公子,见宝珠爱听,他绘声绘色:“梁明说,那你就说对诗文,别在下面加行字,凡来的人都备大礼物,说跟你和我要钱似的,你猜小二怎么说,小二说,这是提醒,不是学友我还不肯提醒他,我不提醒,他一头扎来,要怪我礼仪不周。”
袁夫人从外面经过,因窗户封上,疑惑的只听着隐约的笑声。
像是宝珠在笑?
宝珠才生产过,睡也只睡一会儿,不静养的,哪能这样的玩乐?
揭帘进来,见果然是儿子在这里。袁夫人从后面给了袁训不轻不重一巴掌:“让她养着,你见天儿是体贴的,今天是怎么了?外面做诗呢,你也去吧。”
把儿子往外面揪。
宝珠大气儿也不敢喘,也知道自己不对。而袁训袖子在母亲手里,扭头对宝珠挤眼,用口型道:“晚上我再来……”
门帘放下,袁训在门外面嘻嘻陪笑:“宝珠身子倒好,生下两个还能说笑。”袁夫人转怒为喜:“身子好?以后还生是不是?”
袁训也来了精神:“还生?”正要和母亲好好探讨,加寿叫他:“爹爹,帮我研墨。”袁训母子同时转过去,见一个案几摆在走廊下面,绣杏花红色的锦垫上面,坐着加寿,握一枝子细笔,认真严肃对着纸张。
旁边太师椅子上,老太太陪着她。案几的另一边,玉珠在这里陪着。掌珠不会,只在后面站着笑。
袁夫人眼睛就笑得更没了缝,推着袁训:“使唤你呢,赶紧去。”那边大门过来的路上,又走进来蒋德和关安。
袁家今天办的酒席多,家里做不过来,蒋德关安帮着去订席面。出去不过一个时辰,回来见就大变模样。
从大门开始,凡是厅上廊下,花旁石边,避风的地方无处不是案几。有红的有黑的有高的有短的,凡是案几旁的人,或坐或站或摇头或晃脑袋,关安骇然:“这是打笔仗?”
闻听做诗,关安往后面缩缩,捅着蒋德,嗓音都不太敢再大:“老蒋你会不会?”
蒋德大大咧咧:“做诗这事情,好说。你就这么做,这个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掐头去尾,明月几时在青天,把酒…..”
伸脑袋见旁边的人在写:“花香动人衣,”
“把酒花香在衣上,”
关安很是受教,耳边是厨房里忠婆叫:“红花儿,把饽饽捧出去吧,”红花回:“红荷红兰,我做诗呢,你们去当差。”
关安就有了一句:“老蒋你听好了,红花捧出饽饽来,怎么样?七个字,不少。”蒋德夸道:“好诗!”
“做诗果然不难,我也讨张纸去,我也中这科。”
这诗幸好没让小二听到,不然可以让小二撵出袁家大门。但文章侯夫人听着,足够热闹不是。侯夫人不顾抛头露面,亲自往大门上去看。寻思自家丈夫怎么还不来?
直到中午,文章侯才姗姗来迟。进门就带着灰头土脸模样,还要让侯夫人埋怨。给他拍着衣上尘,侯夫人气道:“来晚了来晚了,娘娘来你也不在,太子在你也不在,张大学士来你也不在,幸好他还在做诗,你赶紧的去见见他们。”
“娘娘来我知道的,我见到娘娘来,我就赶快回转。”
“又回去做什么,不是去找过老二和老四,他们不肯跟我们来,这不能怪我们没有说。”侯夫人骨嘟起嘴。
从袁加寿姑娘定亲那天,老太太孙氏就让人告诉二老爷和四老爷,心想袁家就要大富大贵,还不赶紧的一起去道喜。
那二位不来。
后面和柳家闹腾,袁训带着人打架,文章侯亲身过去,让二老爷和四老爷出面帮忙:“现在帮一把,哪怕露个面儿,袁训不会不感激。”
那二位不来。
今天袁训喜得贵子,老太太是送信给掌珠,掌珠对长辈们说过,老孙氏当着掌珠的面,让人去请两个儿子来贺喜,那二位不来。
文章侯夫人不悦地道:“一遍又一遍的,气性也太大了,你看三弟妹,不就跟着我们来,现在帮忙照管待客,三弟的事情上,袁家以后能不帮忙吗?哪怕说句话儿呢,也是好的。”
“不然,我再去找一回,告诉二弟四弟,多少官员都在这里,”夫妻们站在大门内说话,文章侯伸头看看院内,见无数案几,无数拧眉想着的人,忍俊不禁:“这是做诗,还是科考?”
“叫喜得贵子科,凡在京里的前科状元,都在这里,榜眼探花尽在座中。”侯夫人忽然烦上来,推着丈夫进去:“不要叫了,告诉他们也是白跑路。”
文章侯进来,见尚指挥使正和小二说笑。
“伯父我不会做诗,我打套拳行不行,先说好,你得给我名次,低了我可不干!”
阮小二把笔一抛,把大衣裳一脱:“索性的,我们再来个武科。”阮梁明恨得按住他:“写你的诗吧,仔细写少了,算你落榜。”
董大学士对靖远侯道:“小二要是让人打,我看着解气。”这些人都在做,靖远侯也不能逃过。正在推敲的他闻言,嗯上一声:“回家我是要打他,打打更解恨。”
小二把头一昂,当没听到。
很快,院子里一首一首的诗贴出来,苏先还会画,因红纸不足,有些人是用白纸,嫌贴在院子里不像喜事,要来颜色,凡是白纸,就加上几笔梅花。
加寿见到喜欢,让苏先抱着,苏先画梅花,加寿就在上面点点点,金色颜料点出梅花蕊,怒放满院。
然后一堆的人跟后面奉承。
安老太太:“加寿又画画了。”
红花好崇拜:“没有人能的。”
玉珠心想这梅花画的才叫不错,花蕊不管怎么点也都是好看的,道:“好花。”花和蕊全算花不是。
掌珠早笑得弯下腰,心想这哪是孩子,宝珠这生的是顶人头上的宝贝才是。
有人夸着,加寿就更来劲儿。刚才是苏先在前面画,加寿在后面点。现在是加寿“唰唰唰”,到处乱点,不管空白还是有字的地方,一概点之。
她点到哪里,苏先就画到哪里,袁训照顾过客人一回,再出来好笑:“你们倒是配合默契。”
“爹爹。”
加寿挥动笔,在袁训衣上点上几点。
“唰唰唰。”苏先随后就加上梅花。
加寿更加得意,舞动细笔:“苏爹爹,我们去人多的地方。”还没有走,老太太和红花扯起衣衫:“这里这里,”
……
热闹很快传开,亦到福王府上。
紫檀木的堆云卷头案几后面,是个大而宽的碧窗。早春的霜寒得已进来,早春的流云亦是悠悠而近。
镶珠锋利的小刀,磨着少年修长的手指甲。
“娘娘也去了,山西有信儿来吗?”他问得漫不经心。
经过几天的平安无事,不管是少年也好,还是手下的人也好,都以为案子审过,投火药的事就到这里。
“虽说事事当心,但也不必事事自惊自怪,”少年当时是这样说的。而现在他想知道的,还是山西的事情。
“殿下,中宫娘娘不见得就和袁家有什么?”
“一定有!”少年斩钉截铁,露出他习惯有的,对着别人不明白时嘲弄的微笑:“我知道。”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因为他的直觉从来很准。
“就算是娘娘与袁家有关系,”
少年面色骤然铁青,为他的蠢笨不耐烦。但再不耐烦,这是他最得力的人之一,他还得解释。那脸上挂着霜似的,少年皱眉:“中宫要是姓袁,再或者是袁家的亲戚,她为什么不肯承认?这中间有她不敢承认的地方,那就是她的把柄!”
会是什么呢?
以少年自小就有的聪明名声来说,他也看不透。
他打小儿生长在富贵窝中,又早把袁训打听过。他怎么也想不到与辅国公府是亲戚的袁家,以前曾穷到卖女儿,曾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让卖到烟花地。
虽然没呆住就又让转卖,但总是去过那种地方。
辅国公府的富贵,把少年的眼光挡住。他这一次迫切盼着的山西消息,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是不是可以暗杀?中宫娘娘能出来一回,就会出来第二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