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雷纳宁不禁担心他出于忠诚的惯性,到伊斯特尔的宫殿自投罗网。此人的死活无所谓,只怕辛不会眼看着事情发生。到时候,我会失去这个长久以来的助手,计划也……
突然间,他发觉自己的计划早就被打乱了。瓦希茅斯光复军团再也不是无名者的结社,我的子民正在和我的同胞自相残杀,祖父与我的仇敌达成了和解。事到如今,我追逐圣经还有什么意义?
……甚至连盟约也是我的错。布雷纳宁后悔万分。倘若他没离开军团,哈蒙斯顿的行动瞒不过他的眼睛;倘若他还是结社的首领,祖父也不可能一声令下,就杀死无知的同胞们。
在布雷纳宁抛下职责,去伊士曼寻找所谓的圣经的时候,他的同胞正在遭受自己人的残害。诸神救我!
但到了这地步,他不知该做什么才能挽回。
「我得立刻离开这里,在有人察觉到我的身份前。」考尔德说。他并不是王公贵族,对王族没有特别的忠诚。说到底,伯宁心想,他只是佣兵而已。「这样就算四叶领易主,我手下的冒险者们也不会受威胁。希望拜恩的领主比较好说话。」
辛犹疑地点点头。「我们本打算出宫再去通知你,团长。」
的确,考尔德·雷勒怎么在歌人塔?布雷纳宁如梦初醒。若不是辛的提示,他差点忘了这茬。「你在这儿等我们?是不是你也……」
「……知道光复军团的情况?这还用问?」考尔德反问,「我提醒过你,布雷纳宁·蒙洛。特蕾西公爵邀请你到王宫过夜,因为瓦希茅斯人已是神圣光辉议会的盟友。不论寂静学派怎么折腾,现在伊士曼仍是议会属国,我们不能让你受到伤害。」
原来如此。布雷纳宁明白了。他的最后一丝指望也随之而去:「……你们将我的同胞抓到这儿了?」
「你是指其中恶魔的那部分?不。」
伯宁瞪大眼睛,然而考尔德·雷勒用一句话掐灭了他的激动。「龙穴堡里有神官巡视,还有寂静学派的巫师驻扎,我们不可能将那么多无名者藏在歌人塔,否则维尔贡主教定会找上门来。」
「可佐尔嘉……」
夜莺团长一挥手,示意他停下。「特蕾西公爵保存了一些……东西。」他侧过身,
扯下面前的黑布。「这也是我等在这儿的原因。」
烛光下,一堆棱角分明的金属球体散落在铁笼内,单独一个便有半码宽,组合起来如同一座小山,周遭有种说不出的冰冷气息环绕。它们个个具有奇特的半透明外观,被未知材质的黑色晶柱撑起,空气流动,球体轻微地收缩。
布雷纳宁尚在辨认这堆东西,却见同伴如被火烧般缩起身,试图离它们更远一些。「辛?」
佣兵一言不发。
「怎么?」考尔德也问道,「你认得它们?这是什么?」
但佣兵保持沉默,他咬着牙摇头。
不知怎的,这地方让伯宁有些不舒服,尤其是在夜莺揭下黑布后。真是怪事一桩。他很想甩开这种感受,但最终忍住了。
无论挡在前面的是什么,布雷纳宁下定决心。就算这堆金属球体是快要爆炸的火药,在找到我的同胞前,我决不离开。
「我也不喜欢这东西。」考尔德低声说,「它们好像在盯着我瞧,像眼睛似的。我不敢让旁人知晓,便把所有人遣走,独自在这等你们来。」他忽然扭头,望着炼金术士。「据我所知,特蕾西公爵将被捕的无名者放在这里。这几日……局势突变,没人见过他们离开。」
伯宁喉咙发干:「没人见过?」
「横竖我是没见。」考尔德团长转回视线,「不过这些……东西,我也没见到有人搬进来。国王陛下?」
我不认得它们。布雷纳宁有种极度糟糕的预感,他胃里不舒服,手脚不对劲,心脏没节奏地乱跳。这儿没有我要找的人,不管是阿莫里姆,还是瓦希茅斯人。佐尔嘉撒了谎,特蕾西一定将他们关押在别处了。
在心底里,歌人塔公主的幽魂似乎在他耳边低语。你听不见么?你感受不到他们的情绪么?我看到了,我一直注视着访客,这儿没你的同胞,还能有谁呢?看看这些活跃的炼金核心,其中蕴含着秩序不可企及的力量……
刹那间,布雷纳宁只想像辛一样掉头逃走,离这里越远越好。
但他并非真正的冒险者。布雷纳宁·蒙洛是瓦希茅斯人的国王,光复军团的首领,秘密结社的社长。
最该死的是,他是个炼金术士。
「不。」布雷纳宁闭上眼睛。越是仔细回忆,事实便越可怕。「这些不……这些不是……我曾见过类似的东西。在守誓者联盟,那些、那些——」
考尔德迟疑地瞥他一眼。「特蕾西公爵与守誓者联盟长期保持着联系。」他咳嗽一声,「炼金造物是联盟的特产,也许特蕾西公爵能弄到部分。我是说,用无名者来交换……」
你根本不懂!强烈的怒火在胸膛爆发,布雷纳宁竭尽全力,方才克制住情绪。诸神啊,莫非你们感受不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