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朝廷不与‘民’争利。我在这浙江布政使的位置上,最多也就呆个两三年。有些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深究…”
布政使王哲摇了摇头,眼中的杀意消失不见,只剩下无奈的苦笑。
大明朝确实不与“民间的士大夫”争利。这都一百多年了,一没有订立贸易关税、征收海贸商税,二没有控制铜银、铸造银元货币。海贸利益的大头,一直以一种官僚体系默许的、视而不见的姿态,流入到沿海士绅的腰包中。
这些年间,不是没有士大夫上书,倡议市舶司改革。朝廷也认识到“番舶”商税的流失,内部争论不休。但在这大明朝发达的文官体系中,想要做出一番改革,又是何等的艰难?只要想要真的改革些什么,变动些什么利益的分配,就会面临巨大的政治阻力!
而那些明里暗里阻拦的朝廷官员,还都是万万人中科举选拔出来,政治与文化水平都点满的人精。他们互相连成紧密的网络,有许多反对的理由和办法。如果没有王安石那种破釜沉舟的决心,或者土木堡那样外界出现的大变,大明就会像《楚辞》中的龟蛇玄武一样,“始终不变,不动如山”!
“呼…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今朝试卷孤蓬看,依旧青山绿树多。”
布政使王哲吟了两句诗,意兴阑珊,对于跪地的施文德,不想再多费什么口舌。他站起身,把那本《黎文僖公集》,彻底收到了书柜里。然后,他就这样神情冷淡,站在案前,俯视着跪下的施文德。
这一刻,好为人师的“师长”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位大明的二品大员,掌控十三省之一的藩台,俯视着一个官场最底层的举人海商!
“施文德,我这次和你见面,是有一件事要交给你。事关浙江大局,你得仔细听好!…”
“按照朝廷的规矩,明年四月,会有倭国使节,率领大股船队,前来正式朝贡。这种大朝贡,十来年才有一次,规模不小,届时会出现的倭人船队,恐怕有两三百人。而我翻阅记载,每次大朝贡出现的倭人,都是些什么佩刀的‘背旗武士’,类似北虏的精骑…”
“每次北虏各部前来朝贡,北地都会派出斥候探查,动员起沿途卫所,时刻进行‘备虏’。而在这些倭使船队抵达前,浙江也需得‘备倭’,像是‘备虏’一样严格防备!”
“江南承平太久,卫所需得好好整治!这一点,我随后会严厉处理。而眼下,你崇明施氏与倭人打过交道,又经营倭国商货的海贸…就作为这次‘备倭’的斥候!…”
“把倭国船队的情形,提前探查清楚!有什么重要的消息,需得第一时间,立即向我回禀!等倭船抵达后,你施氏也要作为翻译,全程陪同沟通!…”
“明年倭人船队的大朝贡,必须风平浪静。要是弄出什么乱子,朝廷的责罚下来,我就只能按大明律执法,好好抓一批勾结倭人的‘贼匪’了!你要晓得,通倭私贸,可是掉脑袋灭族的罪过!…”
“是!是!遵从藩台的旨意!…学生…小人一定把倭人的情形,全都斥探清楚,绝不让倭人生事!…”
听到藩台的严令,施文德深深俯下身来,以头触地,汗水都打湿了地面。而布政使王哲垂下眼眸,瞥了这个畏惧颤抖的海商一眼,足足好几息后,才淡淡开口道。
“好好做!思诚,你来见我的用意,不用你说,我早已知晓…我会递一张藩司的帖子,给几处沿海的巡检司和卫所…只要我在任浙江一天,你崇明施氏,就出不了大的岔子!…”
“不过,我年岁已高,在浙江不会呆太久。只要安稳做完这一任,我也要向圣上上表,告老还乡了。你施氏还是要早做打算,当断则断…不要在我致仕后,生出什么事端来!…”
“来人!上茶!…”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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