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这事后,小人一直想将真相告知东家。那日三郎君进城,小人就想找个机会实话实说了,但是左想右想又实在没这胆子。”
章越闻言沉吟不语反问道:“你去找过吴掌柜没有?”
“找过。”乔三垂下头。
章越道:“那十贯钱也没着落了?”
“吴掌柜那人不是东西,只给百余钱即打发。他要小人不许多嘴,否则一家性命难保。”
彭经义满脸鄙夷道:“若是吴掌柜给了你十贯钱,恐怕此事你就一辈子不说了。来,给我招呼一顿。”
“不,不,别打,三郎君开恩啊!”乔三哭诉道。
但见乔三哭得眼泪鼻涕一起,章越正要开口。彭经义即道:“这样的人见利忘义,不给他来一顿八成会翻供。你可不能心慈手软。”
章越道:“我是要你别打坏了身子。”
二人返回官酒坊,彭经义问道:“此事先禀告我二叔,让他做主!”
章越道:“尊叔替我寻到乔三,替我家洗刷冤屈已是感激不尽,下面我本打算去衙门告首,求令君为我主张。但若是尊叔能帮忙一二,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好!”
彭经义让章越先等着,自己走到帘子后。
此刻快到黄昏,打酒坐的歌女妓女也多了起来。人充作酒保的衙前们更是忙碌,壁厢里在厨灶边温酒作馒头添柴火。
一些泼皮簇拥着有钱有势的赌徒,奉承着讨要些好处。不少人伸着头,满眼通红地正望着他人博戏,每到开一把‘纯浑’时,即令他们高兴不已,仿佛坐在桌上是他们一般。
章越在一旁站了会,彭经义掀帘而出,领着章越来至梯旁一间厢房。
但见厢房里一名身形微微发福,五十余岁的男子双手据桌而坐。此人身旁一名衙前从酒缸里筛出酒来,另一名衙前则将筛好的酒烫温,然后端至桌前,一碗一碗排列。
对方于满桌的肴馔一筷不动,自顾喝酒。
章越一见此人,即知不是好说话的那等。眼下自己的所有指望都系于对方一人身上。这等仰人鼻息的滋味,实在非常之不好。
此人看了章越摆手让两名衙前退下瓮着声道:“何事?”
彭经义道:“二叔,此人就是章家三郎。”
章越上唱喏道:“小侄章越见过少公。”
对方看了章越一眼没搭理,向彭经义问道:“如何了?”
彭经义将乔三方才交代的如实说了一遍。
最后彭经义补了一句:“二叔,我看这吴掌柜并非赵押司授意,而是故意仗着他的势拿假丝烧了,再去衙门讹章家的钱。”
彭成笑道:“你倒是替我做起主了?”
彭经义讪笑两声。
彭成上下打量了章越一番,然后端起酒一口喝尽,又放下酒碗问道:“你以后如何打算?”
章越道:“回禀少公,章家已落到这个田地了,我已是没什么好顾及的,唯有豁出一切拼了。”
彭成嗤笑道:“村斯夯货,这等不知事。”
章越垂头道:“小子轻狂不懂事,还请少公赐教!”
彭成眯着眼睛,陡然拍桌骂道:“你家与赵押司的事,本已是商量妥当。而今你再拗曲作直再将两事把揽在一起,真当赵押司是大善人不成?”
这不是有你吗?
章越一副受教的样子道:“若非少公点拨,小子差点犯了大错。但乔三已招供,吴奸商自去年就接洽他,他这分明预谋已久,今日阴借赵押司的势来讹章家的钱。”
彭经义在旁帮腔道:“二叔,我兄弟就白甚被骗去两百多贯。”
彭成继续一碗酒喝下:“退婚的事,你章家理亏在先,赵押司真烧了你家铺子那也只白烧。”
章越道:“启禀少公,二哥逃婚是在十几日之前,但从卷宗上所言吴掌柜自浙江运丝动身时也在此时,哪有这般凑巧。”
“小子心想少府乃积世之人,必一眼就瞧破了这贾奴的虚实。”
“彭成放下酒碗问道:“你说如何翻案?”
章越道:“丝商入城,必经城门处起货查验,以往县里有以酒曲夹藏于劣丝中的先例,故搜查必是极严,丝定是真丝无疑。而吴掌柜既要栽赃嫁祸,真丝必另有去处。”
“据我所知,这衙门案子已判,钱也赔了,但吴掌柜却依旧逗留在皇华寺不肯离去,八成是等这真丝脱手。只要顺着这条线去查,将真丝寻出,加上乔三的口供,人赃俱获铁证如山。如此于赵押司也是颜面无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