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昌黎就是韩愈,他就曾十分推崇孟子。他有个道统论提出‘尧舜汤禹,周公孔孟’,而孟子之后道统失传,一直到他承袭了道统。
但见老者点点头对吴安诗道:“这话倒不是没有道理。”
吴安诗向老者请教道:“陈公,治经的这大家,小侄略有所闻,但当世治孟的大家不知有何人?”
老者屈指道:“治孟的大家,自泰山孙先生、徂徕石先生之后,如吕,尹,邹等人虽有注疏传世,但皆称不上大家。如今数来孙莘老算一个,就属你二弟的亲家介甫算一个!”
王安石有首诗写给吴充‘同官同齿复同科,朋友婚姻分最多。两地尘沙今龃龉,二年风月共婆娑’。
同官指的是二人都任群牧判官,同齿是二人同年生人,同科是二人是同年中的进士。而吴育正是那年的科举考官,正是他录取的王安石与其弟吴充。
二年风月共婆娑说得二人同任群牧判官两年。
朋友婚姻分最多,就是两家姻亲,王安石长女十七岁嫁给吴充次子吴安持,现居东京汴梁,此时已诞下一外孙女。
王安石也极推崇孟子,被后人戏称除了孟子不言利,王安石整天言利以外,二人思想简直如出一辙。
老者言道:“这小郎君说得不错,韩昌黎尊孟,故而本朝朝野将《孟子》由子书列经的呼声一直不断,甚至有孔孟并称之论。”
吴安诗道:“不过孟说不能自圆,司马君实早言其弊,还撰文驳其王霸之论。”
老者继续道:“孟子之说,虽言以民为本,非以官为本,以君为本,故而贬之。”
“民为贵君为轻。”谈到这一步,吴安诗唯有附和老者之言,自己没有创见。
老者继续道:“孔子不谈天命心性,孟子却以持性善,尽心之论,这岂是儒门正宗之言,此言之片面……”
二人自顾聊天,甚至连章实章越都一时忘了,不过料想这样的程度,一般人要插嘴也是有心无力。
不过章越却颇为认同地点头,他倒是能听懂了,这多亏当年在论坛疯狂灌水积攒下的功底。
章实见章越听得津津有味心想,自己听得一团雾水,章越怎么听得明白?
吴安诗看向章越则微微摇头,小小孩童这才几岁,怎知其中关键。老者方才已不仅限于治经的范畴,而是上升到读书人修身治国的高度了。别说孩童,就是自己也只有附和的份。
老者见章越不住点头,微微笑道:“哦?老夫方才所言,汝有几成体会?”
章越道:“体会倒不敢当,只是正好想到了治孟的一些心得。”
“心得?”老者失声大笑,“老夫今日笑得比平日多多了。”
章实只好附和地尴笑,甚是坐立不安。吴安诗也是陪着老者笑,但脸色不太好看,方才小时了了,泯然众人,此子已差一点得罪了老者。
“小孩子家的话,陈公不必当真。”
老者摆了摆手看向章越道:“你读孟有何心得如何?”
章越想了想道:“老先生所言,似觉得孟子尊经不可。”
“但我读圣人之言,若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但读孟子之说,如时时遭棒喝,言语刚猛严厉,可辟易邪说,养吾心中浩然正气!”
章实慌忙来补救道:“小孩子家知道什么,舍弟胡乱说话,还请两位不要计较。”
吴安诗倒觉得有些道理,看向老者的脸色。
那老者摆了摆手,微微笑道:“章三郎,这话是令二兄教的?”
章越道:“并非。”
老者抚须自顾道:“孔子若为敦厚长者,孟子则为严厉师长。当然虽然稍稍逾矩,少了几分从容不迫,但不如不足以纠上下之积弊,令奸妄之人胆寒。这或许就是日渐尊孟之故吧!”
说到这里老者看向章越道:“汝读书能见风骨,实在难能可贵。孺子可教也!”
若说孔子温和,有君子气度,似没见过他当面对谁发火,在背后也常常为人说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