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叶赫自然不够。”高务实道:“欲要征讨倭国,需先排除跨海远征之困难……”
朱翊钧忽然一笑,打断道:“跨海远征自是素来不易,这我是知道的,不过对于如今的京华而言,似乎也不算太难吧?怎么,南疆和吕宋那么大的地儿还不够京华折腾,连倭国也被列为目标之一了?”
高务实心中猛然一咯噔,顿时警觉起来。皇帝这话虽然说的时候面带笑容,但话里话外这意思可说不上太“平和”啊……莫非他觉得京华的手太长了,或者说是我的手太长了?
可问题是,即便京华没有直接出兵拿下日本,原先日本贸易也几乎是由北洋海贸同盟完全把持的,算起来一直都是“泛京华系”的势力范围呀!以前可没见皇帝对此有什么意见,怎么现在就好像不满意了呢?
“皇上若要这样问,那么臣只能回答:于京华而言,倭国可伐而不必伐。”高务实沉吟片刻,认真地回答道。
“哦?”朱翊钧微微挑眉,追问道:“这是为何?”
高务实伸出一根指头,道:“其可伐在敌。倭国出兵朝鲜,前后两次损兵折将,导致国力大损。倭国各地在其征朝期间多缴贡赋,战后却一无所得,以至国内矛盾激化。
如今,逆贼丰臣秀吉已死,其麾下分作两派,一曰武断派,二曰奉行派。皇上可以理解为地方藩镇与中枢朝臣各成一派……”
“所以丰臣家要削藩?”朱翊钧下意识问道。
这显然是过于“中国化”的思维才能问出的问题,因为日本的中枢——无论天皇时代还是幕府时代,都没有完成真正如中国一般的中央集权,削藩云云几乎是空中楼阁,既没有社会民意基础,也没有高层制度支持。
高务实简单地给皇帝介绍了一番,然后道:“故削藩一事在倭国甚是难行,除非丰臣中枢认定某藩违背其制,不服管教,然后才可以行征讨,战胜后方能削藩除国或者减封。
可倭国眼下的问题在于,五奉行并不能完全代表丰臣朝廷,反而是五大老拥有最高辅政之权——然而,所谓五大老,实际上便是五个最大的藩镇。”
“哦,那我知道了。这几个人自己就是最大的藩镇,那他们就算内部有各种矛盾,但都不会愿意动摇分封制的根本。而既然他们掌握了丰臣朝廷,就势必会损公肥私,扒拉丰臣家的吃食到自己碗里去。这样一来,便一定会与那五奉行继续加深了矛盾……如此迟早有一天,他们一定会打起来的。”
“皇上圣明,正是如此。”高务实很是欣慰,皇帝已经明白了权力背后究竟站着什么,因此只要自己把日本当前的局势向他一分析,他自己就能立刻得出结论,知道日本两派之间早晚必有一战。这位自己三十年前的同窗,已经是个成熟的皇帝了。
“你说对于京华而言‘可伐在敌’,也就是他们内部有这样的矛盾,迟早必有一战,故京华可以趁机伐之?”朱翊钧思索着道:“那么,何谓‘不必伐’?”
“不必伐在我。”高务实道:“京华经营对倭贸易凡二十载,已呈垄断之势,即便西洋番人泛海而来,若不得京华放行,也无法入倭国贸易。故,倭国之利看似在丰臣,实则在京华——既如此,京华何必非要动用刀兵,去征伐倭国?”
朱翊钧思索片刻,沉吟道:“你是说,可以如同对待土默特一般对待倭国,其贸易把持我手,则久之必然令其归服?”
“本可如此。”高务实颔首答道。
“本可,那就是你最终没有这样选择喽?理由何在?”朱翊钧问道。
“五大老之中,德川家康实力最强,手段也最是高明。若是臣不加以干涉,虽然武断派与奉行派之间一定会爆发大战,然而最终这场仗会以德川大胜告终,并且……很可能是一场短促且一边倒的战争,这就不好了。”
“为何这就不好了?”朱翊钧有点没想明白。
高务实道:“德川家康是个老狐狸,如果他统一倭国,势必会加强集权,把反对他的一方除国减封,最终将倭国实权牢牢控制,没有其他藩镇可以挑战他德川家。如此一来,倭国就比丰臣秀吉时代更加稳固了,而其一旦稳固,就会大大影响京华的贸易垄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