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亲不如近邻,老祖宗传下来的话是正确的。
大雨中,周围鞋厂的老邻居手持锤头、钳子甚至刀片就冲了出来,与作坊里的工人一前一后,竟把这几百号人围在当中。
“光天化日之下,我看谁的胆子这么大?!”
“私人的厂子与公家的厂子不能混为一谈!”
“彭厂长的人品我们信得过,你们不能混水摸鱼!”
…….
这就是**裸的混水摸鱼,趁火打劫,上一世的二十年前,家里损失惨重,但是在崔书记包庇下,这口气彭家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咽在心里。
几百号人的队伍也不是吃素的,虽然手里没有家伙事儿,可是受了一年的委曲,忍饥挨饿一年,丢人现眼一年,他们终于找到突破口了,找到发泄口了,这洪水开闸,虎兕出柙,谁人也甭想把他们劝返!
“拼了,抢了!”
人群里已是响起**裸的叫喊,看着三群人扭打在一块,钳子、锥子、刀片横飞,母亲姜黎脸色煞白,几欲站立不住。
彭湃记得,自打这天起,母亲就受了惊吓,身体每况愈下,父亲半年月后从检察院出来,人瘦了十多斤,头发据说一夜间全白了,可令人心痛的是,他出来的时候牙齿已经全部坏掉。
这得上多大的火,遭多大的罪!
……
惊风密雨,疾电奔雷,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喧哗,吵闹、叫喊,咒骂、哀嚎…….响彻了整个南河镇的上空。
这种声音,清楚地留在了彭湃与彭冰的记忆中,一辈子无法忘记。
现在,也许是老天爷重新给自己一次机会,来拯救这个家庭、来补偿自己的父母吧,彭湃悄悄从地上拿起一把锤头,重重地敲在朱红色的铁门上。
砰——
“都给我住手。”
所有人都是一愣,母亲姜黎也反应过来,以为他想拼命,她苍白着脸上来就想拉走自己的儿子,重新把他护翼于自己的羽翼之下。
“大家都住手,南光制鞋厂一个月后重新开工,大家先发一个月的工资!”澎湃轻轻地甩掉母亲。
“大湃!”浑身上下湿透的母亲脸色更加煞白,手都颤抖了,她知道,堵门抢劫背后是有人支持,这个冲在前面的大痦子黄鹤只不过是一个小喽罗而已,真正的主角还没出场,彭长远都不是他的对手,何况自己这个还没有上大学的儿子。
但是,话说出来就象水泼出去,是没法收回来的,如果一个月之后,南光鞋厂没法开工,工人拿不到工资,那么后面那些人吃了他们母子的心思都会有!
“他还是个孩子。”
“大湃不是考上大学了吗,那他不算孩子了。”黄鹤立马在人群中喊道。
1998年,秦湾市职工月平均工资627块钱,南光鞋厂工人的工资却已达到了780多块,熟练的扣底工人甚至一个月能拿到两千块钱,先别说工厂开工,就是要解决这三四百人的工资,也得三十多万。
一个毛孩子,毛没长齐就敢夸下海口,黄鹤幸灾乐祸,一个月后真拿不出钱来,工人们就敢把这家人扫地出门!
他就怕事情闹不大,现在蹦出一个更不怕事儿大的主儿,乐得他的痦子在脸上上蹿下跳。
“这谁啊?”
“彭厂长的儿子,今年刚考上大学。”
“老子都没有办法,儿子装什么大尾巴狼!”
……
“哥,哥。”不知什么时候,浑身上下湿透的彭冰又从前门跑了回来,彭湃顺着她的手指,这才看到母亲姜黎已经瘫坐在地上。
“大湃,别说了。”母亲的声音很虚弱,“大冰,拉你哥上楼。”
“哥,求求你,别说了。”兄妹联心,彭冰的小手拉着哥哥,死命要把他拖到楼上去,雨水顺着她的小脸不断在往下滴。
“大湃,你安心读你的书,在南河谁不知道彭厂长,会没事的。”姓陈的技工大声喊道,对彭湃也对外面的众人,可惜,他当时就在彭湃家干了三个月,以后就不知音信了。
嗯,今生,此等重情重义之人一定要留下来。
“别走啊,大湃,你给大家说清楚。”人群中,黄鹤竟拉下雨衣,从人群中挤过来要扯住彭湃。
“快上楼。”母亲的口吻很急促,也很严厉。
“没事,妈,我跟这位黄叔叔说两句。”彭湃蓦然转过身来,很不客气问道,“你是供销科的黄鹤?”
“嗯。”黄鹤有些愣,他没有想到彭长远这个儿子会记住自己,但是想想又有些得意,供销科长可是一个油水岗位,看来自己这几年在镇里混得不差,连孩子都知道自己了。
“我是彭长远的儿子,在场的都能证明,你与你老婆以前见到我都是大湃长大湃短,你不会现在又不认得我吧,把我也当成狗不让我说话吧?”
轰隆隆——
天上的响雷如巨大的铁球在铁板上滚过,人间却是鸦雀无声,只有大雨打在地上打在顶棚上的声音,象爆竹一样作响。
彭湃看看黄鹤两口子,众人看他们的眼光也不一样了,人人心中都有杆秤,这两口子平时媚上欺下、见风使舵的事没少干,现在虽是大家齐心讨债,但是工人们对他们的人品仍然是看不起的。
黄鹤嗫嚅几句,“那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再也说不出话来。
“嗯,老子英雄儿好汉,这几句话厉害。”后面有人小声议论了。
“今天既然你们到了我家门口,在我家,你们总得听我们说一句吧。”彭湃看看母亲,“刚才你们说到了是打品牌还是走OEM,工厂的事我不懂,但是你们懂,九六年打品牌的时候,那时厂子是什么样,现在走OEM,厂子是什么样,你们最清楚,黄鹤你是供销科长,你比别人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