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大铖埋着头不说话,场面有些尴尬。计成插话进来道,“无论复社如何编排,老夫是无论如何不信的。集之有大恩于在下,不止给在下散播名声,当年编撰《园冶》,靠集之指点方能成书,之后又资助刊刻成
书,如此人品又岂是他们口中的阉党。复社众人交口攻讦,却说不出集之有何为恶之事,只是咬住名列逆案不放。”“逆案本就是东林编排,老夫当年在朝堂与那东林斗,从未惧怕东林一党,名列逆案只是中了倪元璐、毛羽健两个小人的暗箭,如今在江湖草野,老夫也绝不向东林低头。
”杨维垣说罢一指马士英,“瑶草也是被东林算计,如今在野亦不理会东林,我等与东林绝无和解之余地,何必怕他们不快,更遑论复社。”
阮大铖突然抬头看着杨维垣,他酒气上涌,涨红着脸道,“你休要提那逆案,毛羽健是小人不假,但当年若不是你办的那破事,老夫岂会…”
阮大铖呼呼的喘几口气,摆摆手道,“罢了,都是些不堪往事,不提也罢。”
庞雨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但听起来那绿牡丹还唱不得,杨维垣看来是不怕复社东林,但阮大铖显然是不打算再得罪人,还存有和东林和解的意思。“斗枢你与老夫毕竟不同。”阮大铖平缓语气说了一句,便停下不再说话,杨维垣点点阮大铖,自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场中一阵尴尬。庞雨丝毫插不上话,见气氛不对,
准备举杯敬酒缓和一下。
此时马士英开口道,“二位皆有道理,但马某看来,无论东林还是复社,在南京都是一时得意,恐怕也猖狂不了许久。”
杨维垣一听来了精神,“请瑶草指点,何以见得。”“端倪便在这绿牡丹中,这出戏乃吴柄所作,但付钱让戏班四处演出的,却是温育仁。”马士英神色自信的侃侃而谈,“此戏一出,张溥张采两兄弟便心虚,去见浙江提学黎元宽,要禁演禁刊《绿牡丹》,那黎元宽贪图士林名声,果真抓了温家的家仆,这是扫了温体仁的颜面。张溥在京之时投靠的是周延儒,与温体仁势成水火,如今撺掇地
方官抓了温家的人,温体仁隐忍不发,复社就以为温体仁可欺?”杨维垣点头道,“复社一群黄口小儿,张溥老则老矣,却是眼高手低,在京师便不是温体仁对手,温体仁略施手段,张溥便只能狼狈逃回老家,如今无官无权,难道反能奈
何温体仁不成。”马士英从容的道,“再看江南官场,张国维主政江南十府,东林复社以为有恃无恐,但张国维甫一上任,温体仁便用溧阳一案,给了张国维一记下马威,之后又借桐城民变
敲打,张国维如今小心翼翼,必不敢再明目张胆庇护。去岁十二月,倪元宽突然被免去浙江提学一职,若我所料不差,温体仁的后手必将随之而至。”
杨维垣有些兴奋的道,“我等可否助温体仁一臂之力?”阮大铖此时抬头道,“自今上即位,己巳年建奴入寇,皇上对东林大失所望,由此对党争深具戒备,之启用之周延儒、温体仁皆为孤臣,后东林渐趋势弱。然则东林根深蒂固,谁也没老夫清楚东林的根基,温体仁是首辅不假,但最多打压一时,到他不当首辅了,东林也还在,你此时去打压东林,得不偿失,你我最佳之应对,便是静观其变
”
“东林根深蒂固那是东林,复社算个什么东西。”杨维垣往地上呸的一声。马士英微笑道,“皇上对张国维,是既要用又要敲打,对东林对温体仁又何尝不是,此乃皇上的帝王心思,皇上不是非要谁被斗垮,最好是互相斗个势均力敌最妙。因此,温相和东林也许分不出胜负,最可能失败的只是复社,不过你我是因过致仕,温体仁又是个孤臣,你去助力怕是帮了倒忙,所以又何必急于选边呢。集之所言静观其变,
静待时机方是最好的应对。”庞雨在一旁用心听着,今日宴会听到的消息,是桐城县衙里面永远听不来的,无论马士英还是杨维垣,虽然都是致仕官僚,但获取消息和分析形势的能力,与府县的官员
都不是一个层次上。目前看来,复社和东林掌控了民间舆论,但温体仁掌控着行政权力,正处于正面交锋的前夜,绿牡丹可能就是导火索。庞雨这次要去苏州找张国维,这位应天巡抚是铁杆
的东林党,如果是通过他提升上来的,自己会不会也打上一个东林党的标签,一旦有了这个标签,对以后的发展是否会有影响。庞雨望向窗外,此时夜色沉沉,岸上妓家的画舫纷纷离岸,莫愁湖上灯火辉煌丝竹相闻,一副太平盛世的繁华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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