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超卓的意志和力量将元屠驱逐,但这份悲剧,却传递于血脉,落在了楼江月身上。
最悲剧的不是你选择了什么而痛苦。
而是你没有选择,却要忍受这一切。
楼江月生下来就如此,不是她想杀人,不是她恶毒嗜血,她只是一个病人,这是她与生俱来的病!
“姐姐呢?”楼江月问。
“她在家里等消息。”楼约顿了顿,提及另一个女儿有些小心翼翼,唯恐又是伤口的触及:“……给你熬药。”
楼江月低垂着眼睛:“我喝够了那些没有用的药。”
“我见够了那些治不好我的大夫。”
“我不能再待在阴冷潮湿的房间里,像一只不见天日的老鼠。”
“你们日复一日地为此奔走,重复着疲惫又无用的努力,好像是我拖累了楼氏。”
她抬起头来,面上的表情,一直都被寒霜凝固:“但这一切,是我的错吗?”
“当然不是,你从来都没有选择。”楼约认真地道:“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你就肩负这些。你比所有人都更坚强,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去对抗,你——”
楼江月打断了他:“你刚才问我,为什么不想活了——对吗?”
她不喜欢听那些找补的话。她挣扎得越辛苦,不越说明她的无能吗?
什么都改变不了的人,才只能标榜努力。
她的楼,是蝼蚁的蝼。
在七恨魔君、元屠天命之前,徒然反抗,无用挣扎。
楼约说:“因为你想救他。”
没有说具体的名字,但却是第一次真正提起。
像是某个从不言及的默契,在这一刻被打破。
楼江月也伸展开她的眉眼:“你知道我这些年都在做什么。”
“知道我跟在谁身边。”
她的脸上有怪异的表情:“应天楼氏的嫡系血脉、你楼约的女儿,是地狱无门的杀手,恶名昭著的阎罗。为了抹掉那些不慎留下的痕迹,想必你也做了很多事情。”
“你很聪明,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楼约说:“我做的不多。”
“以后不用再做。”楼江月说。
“是,你已经向全世界宣告这个身份。”楼约道:“只是我不理解,如果只是为了救他,以你的智慧,应该可以想到更好的办法。”
他叹息:“你明明知道这件事情有多危险,我也暗示过你。你完全可以阻止他掺和进来。”
“我阻止不了他。”楼江月摇了摇头:“因为他知道这有多危险。”
“他不是愚蠢的寻死,他是清醒的发疯。”楼江月的表情很奇怪,像是叹息,又在笑:“他这样的人,总有一天会死。会死得轰轰烈烈,像星辰一样炸开。”
疯子和疯子总是相互吸引。
命不久矣的人,和必然会死的人,又何尝不是天定的缘分。
“那你至少要等到他像星辰炸开的那一天。”楼约说:“……再寻短见。”
“我一开始也是那么想的。”楼江月大概是生平第一次敞开心扉,和自己的父亲交流,短暂剥开了怨恨,显得异常的平和。但这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但是我等不了了。”
“我在病情还没有发作的时候,想要杀他。仅仅因为他拒绝了我的建议,执意要在海上战场冒险。”
“那一刻我突然想,与其让别人杀掉他,为什么不让我来?若能亲手将这颗星辰捏碎在手里,那该是多么绚烂的情景!我开始想象,他的脑袋在我面前炸开,红的像花,白的像雪,一切都美丽得不像话——”
她神色怔怔,似乎又陷入那种美好的想象,随即凄然一笑:“我连他都想杀。”
楼约这下完全听明白了,为什么楼江月心生死志。
元屠之病已经不仅仅是一种偶然发作的癫狂时刻,并不满足于缓慢地向楼江月的人生蔓延,而是已经根固于人格深处,令她诞生真正嗜杀的人性!
即便是再冷酷的人,面对那寥寥几个于自己而言意义重大的人,也不会动辄起杀心。
虎毒尚且不食子,恶狼也有狼同行。
楼江月的杀戮**,从一开始就是纯粹的杀生之心。从她无法控制杀心发作后的自己,演化到她甚至难以对这份杀心施加影响。再往下一个阶段,恐怕她已经根本无法意识到问题,而会直接地施加行动。
换而言之,她的病情再次加重,已入膏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