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安平的气息随之暴涨,长发一时飞扬。
继而是左脚脚踝处,继而是右脚脚踝处,那锁环连着断链一起,竟如朽枝离树,脱离田安平的身体,接连坠落。孽镣彻底打开,田安平得到了完全的解放。
身无所锢的他,张开双手,久违地以自由姿态来感受一切。
这是他在与楼约生死搏杀时,都不曾展现的状态!
而有一座黑色的石碑,就在这赤水湖泊之畔,轰隆隆地拔起。
石碑上自上而下,阴刻有殷红四字,字曰——
“恐怖天君”!
田安平的道途不止一条。
被姜望看出来,也被姜望斩断的“线”,当然是其一。
“恐怖”亦在其中!
他给所有人带来恐怖,他亦自恐怖之中索取力量。
这座刻写“恐怖天君”四字的石碑,既是田安平对姜望的回答,也是田安平道途的体现,更是田安平在侵袭这个世界、且已取得一定权限的证明!
若非如此,岂能凭空拔碑刻字?
须知这真源火界,一草一木,都为魔猿所镇,都是姜望所掌。
外人就算想要挖一捧土,摘一朵花,也非易事。
田安平却能在此造物,改变环境。
的确是个难以想象的强者,能为人之所不能。
“恐怖”之名,确然能当。
赤足裸衣的田安平,就这样立在铁水湖泊中央,注视着姜望。那平静的眼睛里,映照着此世的焰光,仿佛在问——“如何”?
而他得到解放、不断暴涨的气息,冲天撞地,仿佛要冲爆这个世界!
啪!
浪花拍碎。
这赤水湖泊,这烈焰真源的世界,像一面镜子般碎了。
双方都从真源火界之中脱出。
那烈焰熊熊的一切,飞鸟、魔猿,如梦碎去。
只有一朵焰花,在青衫猎猎的姜望身后飘落。
赤焰之花,歇在碧蓝色的湖面,静静燃烧。
宣示着那不是梦境。
重新出现在鬼面鱼海域的两位当世真人,仍然正面相对,只是拉开了距离。
李凤尧霜心所鉴,已经根本捕捉不到什么,完全不知谁占上风。无论是田安平还是姜望,都已经超越了她的感知极限。
而作为在场观众里最强的照无颜,她所感受到的是田安平那令人惊惧的恐怖力量,几乎喷薄而出,炸破此世,令她下意识地把许象乾往身后拖拽——
这时姜望已出剑。
那真是难以描述的一剑!
照无颜作为旁观者而非经受者,亦只觉人生恍惚,寻不着归途去处。她承杂家学术,兼天下之功,而再不知未来何往!
命运遥途,断于此剑之前。人生苦短,自此而结终破篇。
无论怎么努力,怎样抗争。在这样的一剑里,永远没有出路。
在田安平的感受中,他第一次解开孽镣,肆无忌惮地释放自己的力量。以极其强横的姿态,杀破了真源火界,要来见证更强的姜望,却只见得一片空茫。
先前痛到感官都崩溃,脑海一片空白,眼睛也被铁水灌满,目识都是锈色。
现在倒是心明目清,神意完足,状态更逾巅峰,可也什么都瞧不见。心在苦海无边,漂泊无有彼岸。身在永夜无际,伸手不见五指!
彼刻失去的是对自我的把控,现在失去的是对命运的把握。
然而直到空茫的这一刻,跳出棋局外,他才真个把握觉知,忽然明白——
从头到尾他都陷在长相思所圈定的战局里,直到解下孽镣,都未能真正脱出枷锁。
手足虽卸枷,天地已合笼。
释放力量,却在空境。尚有灵知,已是劫余!
那真源火界被撑爆的一幕,并非真实发生。
他所感受到的冲破彼方真源火界的过程,只是对方以潜意之海,为他所做的预演!
面对姜望这一剑,世上绝大多数真人,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就没了。他比那些人强大,强大得多——
所以能够看到自己是怎样被杀死。
“无想无察空悟境,意得来生是劫余。”
这一剑,劫无空境!
照无颜的目光走不出这一剑,而李凤尧许象乾他们,根本看不到这一剑。他们只看到碧海上空,两位当世真人隔空相峙,片刻的安静后,田安平忽然爆发恐怖气息,这气息又忽然的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