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下之力,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神临修士能当。
但他笑得仍是十分的灿烂:“我说,你够胆的话,就宰了我。”
景国的靖海计划,是针对海族的行动,立足于种族大义,天然带有正确的立场。
齐国没有必须要破坏靖海计划的理由——总不能说,为了避免海上霸权被挑战,所以阻止景国人对海族的布局。
真要开这样的先例,所有的种族战场都要乱套。人族现有的秩序就直接崩溃了,要进入“无义无理”的乱战时期。
但如果李龙川死在这里,齐国人的理由就存在了。
哪怕抛开国家层面,仅仅摧城侯的发疯,就足够成立。
王坤握刀在手,顿了很久,这一刀最终没有斩下。
“我不会杀你。”
他缓缓撤刀,在这个过程里,感受着对一位青年名将的生杀予夺:“你这样的人物,的确不该这么毫不轰烈的死了。”
“捆起来。”他最后说。
自有斗厄甲士,将已经无法靠自己起身的李龙川锁住拖走。
嗒,嗒,嗒。
雨珠敲在龟甲,将那些岛屿的图形,洗得更加清晰。
独立在剑碑前,王坤的面容,沉在晦影里。
本来躁动不安的巨龟,不知何时,已经闭上眼睛。
……
……
东边日出西边雨,天涯台上,天气倒好。
“于此望断天涯”的天涯台,究其历史,其实也就四千年左右,但却已经成为近海群岛最重要的标识,被很多海民视为“文明的尽头”。
中域第一真人,便于今日降临在此。
他独身悬立在陡峭的崖壁之外,负手静看着钓龙客的雕像,已经很长一段时间。
相应的,镇海盟盟主,也在天涯台上,站了很久。
如今代表大齐帝国驻守决明岛、构筑海疆防线的,仍然是齐九卒中的夏尸军。夏尸统帅祁问,也是在这段驻防的过程里,逐步完成自己对这支天下强军的调整。更代表东莱祁家,重新回到齐国最高的政治舞台。
不过当今镇海盟盟主,却非祁问,当然更不可能是钓海楼或者旸谷的人。而是朝议大夫叶恨水。
也是在后来人们才明白,当初他为钓龙客写的那篇祭文,就是齐天子的考核——验证他对近海群岛的战略想法,他的主张,他的分寸。
在很多人的认知里,叶恨水在齐国是宠臣、幸臣般的存在。不过是个为天子写官文的,“空有华丽文笔,而无文人之精神”。
他的文章写得极佳、字写得极好,天底下没有几个人比得上,效仿者众,一度有成为东域文坛领袖的趋势。
但也不知从哪天开始,批评他的声音就多了起来。
或许是他写文章大赞齐天子囚废太子是“古圣皇之行”?
或许是他写“泥塑佛论”,成为齐天子扫除境内佛教影响的急先锋?
总之他一度成为“阿谀”、“谄媚”的形容词。
他的“龙宫苑”文风,“章台柳”字体,也被贬斥为没有风骨、抽掉了脊梁。文人们耻于谈论,以为“卑颜”。
但是他外放到近海群岛,担当镇海盟盟主一职,正式主持齐国的海外事务——“近海诸事,无不妥贴。里里外外,叫人叹服。”
朝野上下,多是誉声。
正如他给平原郡守邢允蹈写的信里所言——“自离都后,声名渐好,而叶恨水无一字一言不同。可见天下盲从者众,众矢之的非为罪,徒醒目耳。”
在已经有夏尸军屯驻的情况下,齐国还把叶恨水调来,足见对近海群岛的战略重视。当然也有彼时初履帅位的祁问压不住场的问题存在。
此刻这位镇海盟主,穿着一身竹枝挂影的水墨长衫,立在钓龙客的巨大塑像旁,任海风吹过他的长发,也不作什么言语。
好像景国在近海群岛骤然展开的一系列行动,根本没有被他察觉,又或是全不看在眼中。
他亲笔写下的那篇祭文,就刻在碑石之上,立在塑像底座,为“千年之言”。
笔锋勾画实在漂亮,便是不看文章内容,也如一幅繁华春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