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退让至此!
于情于理,这件事都应该到此为止了。强者之间,各自留有体面。
但祝唯我却只是看向连横:“你没有跟他说过不赎城的规矩吗?”
这是一个怎样骄傲和锋利的人!
张巡视连横如无物,他就一定要让连横体现存在感。
竟全然不留下半分余地,不给这位丹国三十岁以下第一人一丁点面子。
连横闻言,笑着摊了摊手:“当然说过喽,但恐怕人家没有认真听。”
张巡面沉如水。
他给的价码当然不低,但若是对应于赎金的数目,也实在差得太远。
他压制着怒意,尽量平静地道:“你我都知道,所谓的规矩,都是给不得不守规矩的人准备的。还是说,阁下还有什么别的诉求?”
祝唯我立在屋脊上,轻轻摇了摇头,他觉得有些遗憾,一个有着如此实力的人,为何竟也是一个庸俗的人呢?
他忽然看向斗篷麻衣的姜望:“姜师弟,你怎么评价他这番话?”
姜望倒是没料到自己又被点名。
略想了想,索性将这自欺欺人的斗篷收了起来,身上的如意仙衣也还转为青衫。
他就以他姜望的身份,以他姜望的名义,在萧恕的身前说道:“我以为,规矩就是秩序。破坏规矩,就是在破坏秩序。如果不是准备以新的、更好的秩序,来取代现有的秩序,那么这种行为的本质,就是在掘根须,毁基础。一次不查,两次不觉,慢慢的规矩就没有人在意,秩序就已经失去它存在的基础,蚁穴可溃长堤千里,星火可焚高楼万丈。纵览史书,列国陈事殷鉴未远,诸位不可不察。”
祝唯我笑了笑:“张巡,欲掘我不赎城之根基乎?”
“乱法之地,有什么长远可言!”张巡已经快要抑制不住怒火:“何必说这些!”
祝唯我于是不笑了:“我姜师弟大约是对萧恕有些同情,所以说些什么规矩、秩序。当然,也有可能单纯只是他史书读得好,读出了自己的感悟。你张巡的意思我明白,坦白说,我跟你的观点是相近的。所谓的规矩,无法束缚真正有实力的人。但问题是……”
他横枪于身前:“你是那个人吗?”
太骄傲,太自我,太不把张巡放在眼里!
但这时候的张巡,反倒笑了。
他怒极而笑,声音是严肃的、平缓的:“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你们不赎城已经做好了准备,要与我丹国为敌?”
“你让费南华来,你张巡还没有资格说这句话!”不赎城四楼的窗口,这时候出现了一个孤冷的女人,金线绣在黑色的华裳上,勾勒出惊人的弧度。而她凤眸含煞,就那么冷漠地看了过来——
“滚出去!”
张巡的拳头一下子握紧!
但又缓缓松开。
比那杆长枪更可怕的,是那悄无声息抹去所有战斗余波的力量。那也是他之前选择停手谈判的原因。
而此刻,也成为他忍气吞声的理由。
他吞下了自己的剑丹,就像吞下自己酿造的苦果。
他真个转身,往城外走去。
在不赎城居民形色各异的眼神中,他独自往城外走。
走到城门之外,却停住了。
今日他颜面扫地,今日他备受屈辱。
可他没有就此拂袖而去。
也没有传信丹国,再请高手来援。
没有再说些什么夷平不赎城之类的狠话。
因为这并不是一件太现实的事情。因为高层强者跨国来此不太容易。因为丹国的高层战力本就是捉襟见肘。因为丹国的军队开不过来。因为擒杀一个萧恕,本不该需要那么多力量。
因为从头到尾,他只需要擒杀萧恕,不需要得罪不赎城,不需要给丹国平白树敌!
有太多太多的理由……
跑了一个萧恕,乱了一场元始丹会,丹国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所以他走到不赎城的城门外就停步。
这样一位放诸天下都可以称得上有名的神临境天骄,转过身来,面对着不赎城,面对着那些各怀心思的眼神,就那么以地为席,盘膝而坐。
他沉毅的面容上再不见一丝波动,只道——
“我在这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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