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官船从城外过去,商贾们也学着物理门人,遥遥对着王渊一揖为敬。
已经考上贵州举人的王澈,这次也随父亲回乡奔丧。他见到这般情形,不由对母亲说道:“父亲之德,泽被万民,此天下读书人楷模也。”
“好生说话!”宋灵儿怼一句回去。
王澈连忙改口:“孩儿是说,做官便该如父亲那样。”
宋灵儿说:“你这废话,人人都想,就看做不做得来。”
王澈瞬间无语。
过武昌,经岳阳,入洞庭,走沅江。
一路走水道至辰溪县,方才改走陆路官道。到了沅州,又转水道,再次下船已是贵州兴隆卫。
翻山越岭,可劲儿折腾。
王渊离开贵州的时候,清平(凯里)还是军管卫所,如今已撤卫置县,变成流官治理的清平县。
清平知县叫陈宗夔,专门从县衙来到驿站拜见。
此人器宇轩昂,容貌甚伟,剑眉星目,堪称大帅哥一枚。他不卑不亢,作揖道:“下官清平知县陈宗夔,拜见太傅!”
张慕提醒说:“太师。”
陈宗夔愣了愣,复又作揖:“拜见太师!”
王渊点头赞许:“有点做官的样子。我看你胡子还是茸毛,今年多大岁数了?”
陈宗夔说:“虚岁二十。”
王渊笑道:“到底多少。”
“年方十八。”陈宗夔说。
王渊赞道:“少年英才也,可知物理?”
陈宗夔说:“略知一二,全是自学,并未拜入物理门墙。”
王渊又问:“知清平县多久了?”
陈宗夔说:“下官到任仅三月。”
王渊再问:“可有治县方略?”
陈宗夔说道:“清平县苗民居多,汉人更少,荒山野岭无数。当务之急有二,一为教化苗民,二为开垦荒芜。山中苗民,只知酋长,不识官府,政令不通。此非一日之功,亦非一代之功。下官虽为知县,却也只能从县城着手。先清理故有军田,分与军户平民(撤卫置县之后,军户已转为民户),使得县城周遭汉民有田可耕。”
“很难吧?”王渊问道。
陈宗夔说:“确实很难,但也有法子。可令原有军官大族,开垦荒地,发与田契。”
王渊说道:“这样虽然可以减轻清田阻力,但以前那些旧有武官,真的愿意熟田换生田?”
陈宗夔说:“若有不从,则法办之。吾虽年幼,刀亦锋利。”
“好!”
王渊大赞:“不骄不躁,可刚可柔,今后必为社稷之臣。”
历史上,陈宗夔跟戚继光、俞大猷一起打过倭寇,颇有战功。可惜英年早逝,只升到按察副使就病死了,否则肯定也是一代名臣。
陈宗夔毕竟才十八岁,得到当朝太师夸奖,难免喜形于色,笑道:“太师谬赞了。”
王渊吩咐说:“且看茶。”
王渊坐在驿站门口,赏着即将落山的夕阳,突然吟诗道:“积雨山途喜乍晴,暖云浮动水花明。故园日与青春远,敝缊凉思白苧轻。烟际卉衣窥绝栈,峰头戍角隐孤城。华夷节制严冠履,漫说殊方列省卿。”
陈宗夔问道:“敢问太师,此乃何人诗句?”
王渊感慨说:“吾师阳明公旧作。当时,阳明公触怒刘瑾,贬谪贵州龙场驿。他抱病行至此地,又兼大雨瓢泼,来到清平驿时突然天光放晴。遂有此诗。转瞬三十载,清平卫已成清平县,这清平驿的景色却还是那般壮丽。”
陈宗夔说:“大好河山,吾辈更当奋进也。”
“哈哈哈哈!”
王渊大笑而起,拍打陈宗夔的肩膀:“在清平县好生为官,莫要坠了青云之志。吾儿王澈,与君年龄相仿,今晚你们彻夜畅聊吧,顺便帮我教导他的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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