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马谡,听到吕壹所言,不禁称赞道:“吕中书实乃信人也!”
吕壹又是谦虚一番。
不过说起“诚信”二字嘛,吕壹就是看向马谡:
“马先生,吴汉互为盟亲之国,自然是要讲信义,对吧?”
马谡点头:“这是自然。”
吕壹一拍大腿:“我就说嘛,我与先生所见略同!”
然后他又微侧身子,凑向马谡:
“先生啊,你也看到了,今年冬日极是寒冷,军中将士,急盼御寒衣物。”
“然贵国仍有一批毛料,未能按约定运至建业,此可谓失信于吴国耶?”
堂堂校事府中书,吕壹为了区区一批毛料,不但派出人手前往荆州查看,而且还亲自跑到马谡这里催促。
看起来有些小家子气。
但吕壹却是知道,此次北伐之所以徒劳无功,至少有相当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今年提前到来的冬日。
陛下所领的十万大军,没有足够的御寒衣物,军中疫病流行,战力大减,没能及时攻下合肥,最后不得不匆忙撤退。
但凡上了年纪的人,都可以看出,这数十年来,虽说偶有暖冬,但整体上来说,冬日是越来越冷了。
所以军中的御寒衣物,一直就是陛下的一块心病。
吕壹此番,正是急陛下之所急。
与马先生交往这么久,吕壹自然知道马先生在蜀国颇有门路。
要不然怎么可能成为这批学生的领头人?
更别说像红糖蜜酒等在别人眼里的稀罕物,马先生随时都能拿出一大批存货。
马谡也从来没有掩饰自己的土豪身份。
甚至他在某次醉酒后曾失言,他与兴汉会某位排名靠前的兄长级别人物是至交,可以从兴汉会手里拿到别人拿不到的物资配额。
兴汉会如今已经隐有财阀之势,以冯会首为龙头,下有十把交椅:
赵广、李遗、王训、黄崇、李球、邓良、杨千万、李丰、刘良、许勋。
不说冯会首,单单这十位兄长,要么是军中将军,要么是地方大吏,要么掌管兴汉会的物资输送,要么掌握兴汉会的物资调配。
凉州军战无不胜,从来没有后勤之忧,在很大程度上,靠的就是这些人领导下的拥有严密体系的兴汉会。
吕壹有心结交马先生,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想通过马先生,与兴汉会的某位实权人物建立起良好关系。
最不济,也可以通过马先生,从兴汉会手里得到一些额外配额。
为了陛下,吕壹连自己的名声都不在乎,更何况区区面子?
马谡自然不知道吕壹心里的盘算,他一听到有一批毛料未能按时交接,立刻就有些惊讶:
“哦?还有这等事?”
然后又若有所思:“正如吕中书方才所言,今年冬日比往年要冷得多,江南如此,只怕北方更要难过得多。”
“再加上这一次大战,故大汉那边,物资一时紧缺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请吕中书放心,兴汉会办事,向来有口皆碑,若是当真失期,后面定会有足够的补偿。”
吕壹当然知道兴汉会做事靠谱,他此番登门,表面是请求马先生催促兴汉会及时交货。
但其实是为了上门与对方拉近关系。
人情与关系,不就是相互往来走动中建立起来的嘛?
但见吕壹作出一副恍然状,连连点头:
“马先生这么一说,当真是解了我心中之惑,看来是我短虑了,没有想到这一层。”
马谡也不点破吕壹略有夸张的表演,只见他面上略有歉意之色,诚恳地说道:
“吕中书,这批毛料,若是当真不能及时送到,还请吕中书在吴主面前多美言几句。”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入袍袖,拿出几张票子,轻轻地放到桌上,顺着光滑的桌面,轻轻地推过去。
“有劳吕中书了。”
吕壹眼皮一跳,虽然表面上看不出票子上的数目,但他知道,马先生出手一向阔绰,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不敢不敢。”吕壹连忙按住马谡的手,“汉吴之间,多山险水路,偶有失误,也是很正常的事。”
“我来这里告知先生此事,只不过是想要通个气,并无他意。”
马谡的手稳如泰山,丝毫不动,他脸上堆起笑意:
“喛,吕中书,我说了,这份心意,是请中书在吴主面前美言几句,不是单单为了这批毛料。”
他一边说着,一边抽出自己的手,独独留下了票子。
吕壹这才面有了然之色。
“失礼失礼!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嘴里说着“受着有愧”,而原本放在桌面上的票子,却是纵享丝滑般地飘入了袖内,妥妥地“却之不恭”。
实际上,票子在建业并不流行。
或者说,票子在吴国的都城,仅有最顶尖的小圈子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