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觉得,那蒲团沾染了这祠堂里的冷清,和这地板一样冷。
“姑娘,这又是何必呢。”
李嬷嬷看着她,“夫人虽然罚姑娘跪在这里,可夫人心里也还是爱姑娘的,不然也不会亲自从清静庵里把姑娘接回来,姑娘又何必用自己的身子与夫人置气呢?”
爱她?
谢皎月曾经也这么觉得,可是她现在听见“爱”这个字,只觉得是听见了世间最大最好笑的谎言。
她曾经也以为她是爱她的。
所以在她端来第一碗堕胎药的时候,谢皎月哪怕心中不舍肚子里无辜的生灵,也坚定地选择了一直爱自己的阿娘。
那一碗堕胎药是她自己喝的。
可是当她喝完了那碗之后,她的阿娘又漠然端来了第二碗。
她阿娘说:“一碗堕不干净。”
她记得自己看向阿娘无助的眼神,也记得腹部钻心的绞痛。
她想说“阿娘,我不想喝”,可是世界上曾经最爱她的人甚至没有耐心听她的拒绝,亲口抓着她后脑的头发,把第二碗药灌了下去。
比起身体的疼痛,更疼的是心脏。
那种被抓着头发,被灌堕胎药的屈辱,像是把她身上的衣服全部撕开,然后把她扔到了冰天雪地里。
羞辱感让她的心脏被压缩,被撕裂,被反复割开又缝上,最后血淋淋地成了一滩肉泥。
她原以为阿娘真的是为了她好,可是直到方才才明白,她阿娘不爱她,她爱的只是以前那个名动京城的谢氏嫡女。
她阿娘爱是一个干净的女儿,不是她。
过了好久,李嬷嬷和知秋也不知道怎么劝了,只能站在她身后陪着她。
屋外的白雪簌簌落下,刺眼的冷光折射进屋里,晃在谢皎月的脸上。
过分消瘦的人只有那一把挺直的脊梁支立着身子,站在门后的知秋看着她,好像看见了三年前的才女谢皎月的影子。
像风雪压不弯的竹,又像飘然降落在雪地里的鹤。
“姑娘,时辰到了。”
知秋看着她说。
跪在地上的人睫毛微颤,缓缓站起身,下一瞬膝盖像是冰冷的石头一样不受控制,谢皎月摔过一次,但这次她被扶住了。
知秋扶着她,“姑娘,我扶着你。”
谢皎月没拒绝。
她说:“李嬷嬷,你去告诉夫人,说我归府多日,还没有去祭拜过祖母,请她允我出府,我去祭拜完祖母便回来。”
李嬷嬷看着她,“姑娘今日刚苏醒,又在祠堂跪了这般久,现在出府岂非劳累身子?不如改日再去吧。”
“就今天。”谢皎月淡淡道。
虽然声音很淡,但是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李嬷嬷只好应了一声“是”。
等李嬷嬷离开后,谢皎月拿开知秋扶着她的手,自己一步一步地往院子走。
“你回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去看祖母。”
“姑娘。”
知秋跪在地上,头垂得很低:“夫人说,我必须时刻跟在姑娘身边,一时半刻也不能离开,要是姑娘抛下我,夫人不会放过奴婢的。”
谢皎月一顿,缓缓道:“随你。”
从她住进那方小院开始,一切的安稳和自由早已经是虚妄。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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