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柔面色不变,泰然自若地捧着茶盏:“住持慧眼。”
她并不否认,听住持继续道:“前尘之事为施主留有诸多遗憾,此生来弥补,亦要珍重眼前人。两世报恩,天降奇缘啊……”
沈元柔指尖叩了叩桌案,发出“笃笃”的声响。
“住持,你将这些说与我听,这如何不算泄露天机。”
住持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相对于施主而言,如何还能算作泄露天机。”
沈元柔没有应声。
她重活一世,知晓的远比旁人多许多。
她的存在,已然算作泄露天机了。
沈元柔遥遥望了香火炉上的轻烟一眼,道:“那这两世报恩,天降奇缘,是住持对我的谶语吗?”
她问,住持反倒又不说了。
她微微摇头,笑言:“沈施主,贫道言尽于此,施主珍重。”
言毕,老住持缓缓起身,裴寂的身影也出现在了不远处。
那孩子手中不知捧着什么,瞧见她眼眸亮起来,还带着细碎的光芒。
兴许是少年身上蓬勃的朝气,还有他高兴的神情传递给了她,沈元柔也微微勾起唇角。
“义母,”方才死亡带来的阴霾似乎散去了,他献宝一般,将掌心躺着的一张平安符捧到她面前,“裴寂为义母求来了平安符。”
指腹触碰掌心的痒意,让裴寂眼睫颤了两下。
沈元柔微笑道:“乖孩子,有心了。”
“义母喜欢就好。”他将手藏进袖中,不由得收紧。
那阵痒痒的触感好像还在,又或许以一种奇异的方式,传递到他的心头。
看沈元柔对他笑,裴寂也矜持地弯了弯唇角。
他此刻不能懂的情绪埋藏在心底,悄然生根,发芽。
寺内,小沙弥道:“方才的公子求了一对平安符。”
她的师姐偏头,道:“是吗,可是那种平安符,不是成婚的男子才来求的吗?”
“啊,平安符或许讲究眼缘吧,”小沙弥挠了挠头,“不然寻常的平安福,他瞧都未瞧上一眼,他告诉我就要这个。”
她还以为,那位小公子知晓这符是做什么的。
护国寺有两种平安符,一种就是寻常的平安符,保自身平安,还有一种,则是成对售出,一般都是成婚的男子来为妻主求。
一则保平安,二则是愿两人能心意相通,长长久久。
住持望了小沙弥一眼,笑说:“无妨无妨,就当你促成这段姻缘了,也是善事一桩。”
太师府。
沈元柔看着那张平安符,一段久违的回忆,让她久久不能回神。
当年母亲宠侍灭夫,在父亲死后,祖母将她带去徐州老宅。
那段时日,每到了初春,各州府拜神祭祖之时,祖母都会为她求一张平安符,与这张一样。
后来祖母病逝,便再没有人为她求过平安符。
平安符不止是符纸,也是家人对她的关切和祝福。
“义母,”裴寂望着她,“这是我新做的糕,义母尝尝,可还合胃口?”
沈元柔朝他招手,示意裴寂上前来:“看看还喜欢吗?”
裴寂顿了一瞬,而后上前,看到她掌心宝蓝色的精致小盒。
仅外观便用了掐丝珐琅的工艺,还镶嵌了细碎的红蓝宝石,叫人爱不释手。
他蓦然想到了徐州那个买椟还珠的人,若是外观都如同眼前盒子一般,买椟还珠这样的事好似也合理起来。
“这是,给我的吗?”他对上沈元柔那双柔和的眼眸。
“给你的,”沈元柔放置在他手心,“礼物。”
心头似乎被一片轻飘飘的白羽拂过,酥酥痒痒的。
礼物,他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裴寂小心翼翼地打开珐琅盒,其里珍珠玉颜粉的香气便飘了出来,清清淡淡的,很是好闻,没有哪个男子不喜欢这样的礼物。
“多谢义母,”他勾起唇角,“我很喜欢。”
他还是笑起来更好看一些。
前世的裴寂克己复礼,不苟言笑,行事叫人挑不出错处,可那样的裴寂过分老成,不像是个少年。
“今日你受惊了,留下一起用膳吧,让厨子做些你爱吃的菜。”
沈元柔将一些账簿推到他的面前,态度温和地道:“你的字写得很好,那些卷宗先暂且搁置,义母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裴寂收敛起面上的笑意,正色道:“义母言重了。”
义母肯让他做事,他就很开心了。
沈元柔指尖缓缓叩在那本账簿上:“寻常人家的公子,到这个年岁,都要随着父亲学习管家,正好,我这里有些账簿无人打理,你要拭着接手吗?”
裴寂攥着袖口的边儿,抿着唇。
他不是没有管过家。
长姐死后,父亲便时不时犯病,一次比一次严重,管家的重担,也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可太师府不同。
那时的裴府日渐式微,管理起来并不费力,可太师府各项人情支出,开销巨大,府内仆从众多,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管理好。
裴寂不想让义母失望。
他爱重义母,却知晓,自己若是想被义母看中,想得到义母的认可,不是那般容易的事。
他沉默的时间有些长,直至沈元柔问:“你不愿意吗?”
“裴寂愿意一试。”
裴寂抬头,坚定地看向沈元柔。
或许等到他强大,能够帮助义母的时候,就不会被安排嫁给原谦了。
所以,他也想做一个像义母这样,受人追捧的人。
“我愿意,为义母管家。”裴寂朗声重复了一遍。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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