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刘采凤没站稳,一个屁墩坐在地上。
杨砾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急问:“妈,没事吧?怎么了这是?”
“儿媳妇,你干嘛瞪我?把我吓了一跳。”
刘采凤歪坐在椅子上,按揉着一边的屁股,疼得直哼哼。
“你怎么了?”杨砾见冯芸脸色铁青,又破天荒地这么早回家,心生不祥的预感。
“我……我被调岗了。”冯芸嘴唇颤抖着,含泪的双眼充满怨恨地盯着婆婆。
婆婆心虚地扭过头去,嘴里嘀咕道:“这也怪得着我?”
杨砾猜测,如此突然的人事变动,定与上周冯芸频频告假有关。母亲弄丢雨萱后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已殃及冯芸的事业。虽不是母亲的直接责任,但一切的确由她而起。难怪冯芸心生怨念。
“妈,您没事的话,我和小芸去房间聊聊。”
刘采凤白了儿子一眼,没好气地摆摆手道:“去吧,去吧。”
冯芸哭着把上午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杨砾。他一言不发地听着,将纸巾一张接一张递到她手上。
“不安排职位拉倒,反正你再过三个多月就生了,正好养胎。他们不敢开除孕妇。你可以不干活、白拿钱,多香!”
杨砾好容易憋出一句安慰,以为冯芸能开心点,没想到她哭得更伤心。
“哪有这等好事?没有职位就只能拿基本工资,绩效、年终奖什么的都没了。收入降到五分之一,还不如一个前台小姑娘。”
想到自己的收入也不过妻子的三分之一,杨砾心中自嘲:博士毕业的堂堂大学讲师也只是比一个大专毕业的前台小姑娘略强一些。
“韩总那边,你联系了吗?”他问她。
“没有。”
“要不试着打个电话或发个微信?”
“人家不辞而别,说不定正躲着我呢。”
冯芸已对自己和韩总的关系失去了信心,她甚至害怕联系他,若他用逃避或敷衍来应对,那就等同于坐实了自己弃子的身份。
恰在此时,手机响起,小李打来的。冯芸犹豫了几秒,按下通话键。
“芸姐,我是小李。审计组找过你了吗?”
“没有,怎么了?韩总离任审计有问题?”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仍是前任上司的处境,莫非忠诚护主也有惯性?
“没什么大事,有人举报他任人唯亲,管理不当,纵容越级汇报。”
冯芸和韩总之间本来隔着财务总监,但他俩生生把他给架空了。
“呵呵,这不是说我和周蕊蕊吗?”
“您别放心上,总部那边没说什么,应该没事。”
“还没事呢,我被踢出计财部了,现在是光杆司令。”
“那个……您的事韩总都知道。他的意思是让您先待在公司里,等风声过去了再说。来日方长,机会总会有的。”
好个“来日方长”,冯芸的心算是凉透了。
“我懂,以后再说呗?”她调侃道。
“嗯,差不多这个意思。”小李有些尴尬。
冯芸无奈一笑,心想:诸如“以后再说”、“回头再约”、“有空再聚”,这类毫无诚意的客套话,不过都是些拙劣的推辞。周蕊蕊怎么就能跟着过去?就因为她不婚不育?
说到底,老韩还是担心她家庭负担重,无法全力以赴。
她眼里对韩总的滤镜瓦解了,觉得他不过是个职场老狐狸,已然成精的那种。
幡然醒悟的冯芸不再自怨自艾,她重新燃起斗志,盘算着找机会见见新来的张总,凭自己的能力,就不信不打动不了他。
周三,她像往常一样来公司上班。
新办公室的桌椅和电话已经摆放就位,却也仅此而已。从计财部搬来的私人物品还在地上的纸箱子里躺着,没人收拾。
这里原是复印室,只有冯芸之前办公室的三分之一大小,没有窗户,十分憋闷。地毯上残留着未清理的墨粉以及碎纸屑,角落里堆放着过期报纸和废弃文件,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物件。
冯芸触景生情,头脑中冒出俩字——冷宫。
她拨通了张总助理的座机,表示想找新领导汇报一下工作。其实哪有什么工作可汇报,不过是秀一下臣服的姿态。
助理自然知道她的意图,请示张总后,他让她十一点过来。
冯芸提前五分钟来到张总办公室门口,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她看见赵琳正坐在张总面前,二人谈笑风生。
多像从前的她和韩总啊!
张总比韩总年轻好几岁,形象却逊色一大截,不仅身形臃肿,气质里也透着一股子油腻味道。
冯芸打心眼儿里不喜欢这人。
她想到韩总,年过半百,却永远保持着四十岁左右的状态。
他身材匀称,衣品上乘,气质兼具儒雅和霸气,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浑然天成的魅力。
他曾那么信任她,认可她,欣赏她,令她产生强烈的自我价值感,却又在关键时刻,断崖式将她遗弃。
什么千里马与伯乐?普通打工人皆是老板手中的棋子,他们只管利用你,不管你死活。
作为一枚弃子,是时候对韩俊峰祛魅了。冯芸告诫自己。
当务之急是尽快取得张总信任,否则,不在牌桌上永远没有机会。伺候谁不是伺候,好员工不挑领导。
她在张总门口等了快半个小时,屋里的谈话还没结束。
助理走过来,对她说:“张总可能忘记了您的预约,要不您先回去?他十一点半要外出一趟,可能来不及听您汇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