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桌旁的书生听了,眉头更紧。其书童怒气冲冲的问了句,“出了这等惨事,就没人管管吗?”
老主顾上了些年纪,眉毛胡子都白了,惨然苦笑道:“管?谁来管?
老朽活了几十年,就没见谁管过。神州陆沉,华夏衰亡,谁让鞑子夺了天下,咱南人自然命苦了。”
大汉一直默默吃早点,包子油条早已下肚,大份的馄饨也将见底。只是听到‘南人’一词,他不悦的开了口。
“汉人,这世上只有汉人。鞑子为了分化这大江南北,才搞出什么‘南人’的称呼。可咱汉人不能这么分。”
老主顾却嗤笑道:“这位兄弟是外地来的吧?你想当汉人,别人还不让你当呢。
自打石敬瑭当了儿皇帝,北方幽燕之地脱离中原四百多年,只有心甘情愿给鞑子当狗才被称作汉人。
当年鞑子南侵,带路的探马赤军大多是北方汉人。崖山灭宋的张弘范是鞑子的汉军都元帅,地地道道的汉人。
你想跟人家攀亲戚,人家还不理你呢。”
听了这些江山变故,焦黄脸的大汉更是发怒,皮肤变得血红色,浑身筋骨爆出异响,自带一股凶煞之气。
早点铺的摊主生怕惹出事,双手在围裙上搓了搓,上前赔笑道:“几位爷,吃的咋样?
别生气啊,这江山又不是在咱们手里丢的,鞑子害人更是一天两天了。
帝王将相的事,咱平头百姓也掺和不上。没办法,睁只眼闭着眼吧,熬个几十年,苟活而已。
再说惨事也不是人人都遇到,一年也就那么七八回,十来回。江宁城里几十万人,轮也轮不到咱的。
我给几位再上碗豆浆,喝了消消气,气坏了不值当,就当无事发生吧。”
摊主的话更让人消沉,店铺内外俱是叹息,却也正是当下百姓的心态。
可这话音未落,十字街上忽而骚动,人群四散。
码头方向来了几名凶神恶煞般的官差,手拿铁尺单刀,直奔早点铺。
铺外的三张方桌几乎瞬间清空,吃早点的顾客忙不迭的逃走。摊主的脸当场就惨白,陪着笑迎上去,“几位官爷......”
‘啪’的一声,为首的官差扬手给了摊主一记耳光,打的他摔倒在地,嘴角流血。
摊主婆娘嚎哭的扑上去,又被官差一脚踹开。
摊主挣扎的爬起来,跪地求饶道:“官爷,到底为何事?小民没犯法啊。”
为首的官差瞪着三角眼,狰狞喝道:“田二,你家的税银为何迟迟不交?”
摊主叫屈,“官爷,我家上个月的税银早就交了,一共两贯七十文,分文不少啊。”
“交了?我怎么不知道?交了上个月,这个月的呢?”
“这个月才到月中,小民还没赚到钱呢。求官爷宽限几天,月底一定交足。”
“宽限倒是可以,但我怕你跑了,得把铺子里的家伙抵押。”为首的官差一扭头,身后同伴如狼似虎的冲上来。
这帮官差分明是来挑事的,抬脚就把铺子里的锅灶踹倒。那灶上还烧着油锅,炸着油条春卷。一锅热油哗啦倾倒,撒了满地。
摊主婆娘顿时尖叫。
食用的油料极贵,平常人家的饭菜里只有些许油星,穷苦的干脆就是盐水煮一切,压根吃不到油。
早点铺的夫妻俩起早贪黑,借着码头人流多,才能赚点银钱,可交了税银,月底收入还不如那一锅油。
摊主婆娘急的扑到地上,徒劳的想把热油回收。可油温极高,烫的她双手通红,剧痛不止,哀嚎不止。
“你们也太可恨了。”
早点铺外乱作一团,唯有大汉坐的这桌还算稳当。开口的是书生带的书童,稚嫩的声音怒然喝道:
“鞑子害人也不是天天都有,你们这些鞑子走狗却是日日夜夜都在害人。”
三角眼的官差一扭头,看了书童一眼,又盯上那年轻书生,皮笑肉不笑的上前问道:“这位兄弟从哪来的呀?家里干什么营生?”
自打在早点铺落座,书生一直没怎么说话。此刻官差上前,他避不开,唯有冷喝一声,“滚开。”
这一声虽饱含怒意,却脆如莺啼,是个女声。
几个官差顿时哈哈大笑,为首的‘三角眼’更是猥琐的乐道:“我就说咋有男人长得如此俊俏,原来是个娘们。
好好好,瞧这长相,比花红院里的姐儿还漂亮。
不知姑娘姓甚名谁,籍贯何地,父母何在,好让我找个媒人,上门结个姻亲。”
官差们笑的更厉害,‘三角眼’嬉皮笑脸的伸手想摸书生脸蛋。可一道白练闪过,血光乍现。
‘三角眼’猛缩手,却还是迟了些。
其手臂剧痛,前臂多了条深深血痕,要不是缩手快,外加护臂抵挡,一条胳膊就要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