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贞狠提了一口气,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两个熟人,他们上辈子在崔氏老宅可没少使唤过她。
于是径直走进去,环顾四周,屋里乱糟糟地跟遭了贼似的,床上皱巴巴地自不必说,衣柜也敞着乱翻了一通,地上兵荒马乱地踩出一团又一团的泥印,堪称面目全非。
见有人突然闯入,仔细一瞧,原来是房子的原主找上门了,其中一个讪讪对她道:“我说是谁呢?侄媳你不是现在住村西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两人稳稳坐着,全然没有要道歉或者解释的意思,冯玉贞气地止不住手发抖,她强压怒气问道:“四叔、堂哥,你们要住山里,也不同我说一声?”
皮肤黝黑,瞧着相对年轻的堂哥眼睛轱辘一转,抓了抓头发:“这几天挖笋捉山鸡,上下山累得慌,暂时歇这儿。弟妹不计较吧?我们正好明天就走了!”
另一个面容干瘪好似黄瓜的崔四叔就很不客气了:“咋了,你这地界还不准呆了?崔泽就是在咱家养大的,现在住你两天都不行?破讲究!”
崔泽生前极为爱惜,挂在墙上的弓也被取下来,胡乱丢掷于地。冯玉贞弯腰捡起,发现上面竟然隐隐开裂痕,可不像是只住了三四天的样子。
看到亡夫遗物被毁成这样,怒火和心痛一同在胸腔里灼烧,她反而冷静下来:“你们都是长辈,我人微言轻管不了,不如明日交由大伯母评评理!”
一个人自然硬掰不过两个汉子,干脆撂下话扭身就走,身后两个人大概也觉得一个寡妇掀不起什么风浪,悻悻回了几句,也没怎么拦她。
当天晚上,冯玉贞同崔净空老老实实说清来龙去脉,预感此事大抵不会善罢甘休,崔四叔不是什么善茬,到时候万一闹大了,只小叔子还被蒙在鼓里。
崔净空把手里的书卷放下,眼眸幽深:“今日上山一事,嫂嫂为何昨日没同我说?”
难不成我什么事都要和你说吗?何况你又忙着念书,怎么好打扰?又或许是对于那个木屋特殊的情感,冯玉贞搪塞过去:“我今天不过是先去看看。”
青年慢条斯理掸了掸衣摆:“嫂嫂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就是不愿我跟着你过去罢了。”
话里话外透露出一股嘲讽的意味:“自己被欺负能忍则忍,一想到那幢房子倒魂不守舍了。房子是死物,你有没有想过,倘若今天碰见的是流窜山野里的穷凶极恶之徒,还能全头全尾回来吗?”
冯玉贞无言以对,被教训地拱肩缩背,她确实一时情急,崔净空却再没有看她,方才外露的情绪忽地一下全收了回去。
他侧脸的棱角蓦地冷硬起来,淡淡道:“我明白了,嫂嫂既然没有让我插手的意思,那我听话就是。”
崔净空心里冷笑,打定主意要让她碰个钉子,最好被扎地刺破皮肤流出血,知道疼了,乖乖呆在他身边任他庇护最好。
心里盘算得很好,他下午同夫子说要早归,因为近期告假频繁挨了两板子,将这个月的旬假预支一天,径直往老宅走,等他赶到本家时,里面气势已经剑拔弩张,闹得不可开交。
他的到来甚至没有引起注意。
冯玉贞的声音已经隐隐有些哑了:“是!泽哥儿是欠老宅的,可原先村里的房子已经全抵出去,地也给你们了,山上的房子是我和泽哥儿盖的,和你们没任何关系!”
崔三郎死后,作为老宅各方对抚养崔泽作出的“妥协”,老宅自动把崔三郎的地和房子一并收回。于是崔泽长大后没地没房,这也是他去当猎户的原因之一。
刘桂兰夹在中间数落,显然站在冯玉贞这边:“四弟,你们去之前也不跟贞娘通气,乱翻人家东西,能怨小辈和你生气吗?”
崔净空进门,一眼就瞧见冯玉贞涨红的脸,发干的嘴唇几乎都要磨起皮了,却仍旧十分坚持。
单薄的身体支着桌子,几乎寸步不让,同一贯以来的懦弱大相径庭:“该给的都给了,泽哥和我也从没有说什么,可山上的房子却不该也稀里糊涂的这么过去!”
崔家堂哥被戳破了心思,没好气地抱怨:“说得好听,连歇脚都不给我们!”
“难不成一家人就能随便糟蹋吗?”
对面一直坐在椅子上不吭一声的崔四叔却突然破口大骂:“臭娘们说什么呢?族谱都没上,少他娘的掺和我们崔家的事!”
冯玉贞面色刷地便白了:“什么叫没上族谱?我和泽哥儿是正经成过亲的。”
她受不了有人推翻这唯一的一点甜头:“我爹收了他的聘礼,我们摆了两桌酒席,我是泽哥儿明媒正娶进门的!”
崔四叔立刻动身把族谱找出来,啪地一声甩桌上。冯玉贞手忙脚乱地翻开,她又不识字,四周瞧了瞧,看谁都觉得可能会骗她,转过头停住,这才发现崔净空来了。
崔净空从她手里接过族谱,打开到最后两页,崔三郎名字之下两个分支,崔泽和崔净空确实都只有一个名字孤零零摆在那儿。
他朝眼神希冀的寡嫂摇了摇头,吐露的言语却残忍的宛如一把利剑:“上面只有他一个人的名字。”
冯玉贞闻言如糟了雷劈般怔在原地,俄而浑身都荡了一下,崔净空抢前抵住她后背,这才没有叫人摔地上。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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