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时节,雨后的树林地面泥泞,草鞋陷入土里,半天拔不出来,冯玉贞干脆脱下来放手里拎着,卷起裤腿,赤脚踩着滑叽叽的地面。
手里掣着一截枯瘦的长树枝,左右横扫身前的那些灌木碎叶,以防里面窝藏有老鼠毒蛇之类的生物。
她脸颊上只残留着眼周浅淡的淤青,不仔细是瞧不出来的。
单肩挎着竹篼,里面歪七扭八躺着果子和几把野菜,并不是林里只能寻到这些,而是方才踮脚摘果子时另一边肩膀忽然使不上力气,拖了后腿。
那天被小孩们拿石子砸中后便生出些不适,本来养了十天半个月以为已然痊愈,刚刚尽力伸长手臂时兴许没注意又抻着了。
那瓶药膏现在仍由她保管,冯玉贞每回只小心翼翼用小指挖出来一点,两天后伤势好了大半,立刻物归原主,却被不由分说驳了回去。
崔净空当时捧着书卷,眼眉都没抬,直言让她收着,日后偶尔磕碰到时涂抹。
冯玉贞自知药效绝佳,保准是不便宜的稀罕货,当然不愿意收下,平白又欠下小叔子一个人情,干脆把它扔在对方的书桌上。
第二天,小瓷瓶便阴魂不散地再次立在她窗台上,就像崔净空这个人本身一样,很令人心烦意乱的驻留在她原本平淡无味的生活里。
她之所以不愿意收,除了价钱贵,每次敷用对她都是一种另类的折磨——对方的指腹曾在她脸上轻缓的停留和擦过,回忆里氤氲的暧昧无时不刻折磨着她。
相处这些日子里,崔净空的性子她马马虎虎摸出来片面:表面上神情淡漠,实则骨子里极为强硬,决定的事不容别人更改。
未免太过霸道。
小叔子白天去书院,这些日子她白天就稍微松口气,晚上就跟打仗似的高度戒备,生怕又被他逮住干些什么。
冯玉贞心里腹诽,一手扶着不适的肩膀,加快脚步走回去。
回到砖房,她先将背篓放下,从水缸里舀出一瓢,把脚上沾着的泥冲洗掉,半趿着鞋匆匆进入厢房,谨慎地关上两扇窗户。
由于一侧肩膀用不上力气,这些事都做的吃力。她坐到床边,光/裸的两脚缩在床面上,小腿并拢叠坐,一件件解开外衫、里衣,露出常年不见阳光的肩头。
头扭转不过去,看不清身后到底如何。
实在不适得厉害,冯玉贞心里犹豫片刻,害怕这伤半个月都没好利索,或许是此处伤得重了,拖久了还得跑去就医,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于是从窗台上拿起瓷瓶,沾一点药膏,反手在不适的部位涂涂点点,她背着手,不好发力,所以做的很勉强。
她大概不知道,方才急着进屋,厢房的门并没有关严实,微微错开一条缝。
崔净空也没有料到,他今日放旬假早归,发觉背篓潦草搁在院子里,屋里蜿蜒着水渍鞋印,看上去事有蹊跷,便没有率先出声,竟然窥见如此一幕。
寡嫂半露着肩膀,大片白腻的皮肤就任由他尽收眼底,没有穿鞋,是自己从没见过的松弛状态,她坐在自己的赤足之上,脚尖上还吊着一只悠悠然的鞋。
从肩线向下,柔美的弧度相接,衣衫堆积在她的腰肢间,一侧清瘦的肩胛骨犹如振翅的蝶一般。
肚兜细细的红带子环过纤直的脖颈,另一根则横过腰间松松一系,两根绳结的带子垂在她脊背中间的凹陷处,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红和白的极致对比映入黑沉的眼中,崔净空不免想,寡嫂就是这里不好,她的嘴总是闭得紧紧的,他不逼一逼,就永远默然站在阴影里,从不吐露半点心意。
自己不好上药,只一个人硬咬着疼,也不愿意叫他帮忙。
崔净空在原地静静地、隐秘地站在那里,他想,倘若她觉得不好开口,自己应该早点察觉到对方异样,半夜爬上床给她抹好药,现在也早该痊愈了。
一时间心绪百转千折,觉得寡嫂闷声闷气有些没趣,却又偏偏挪不开眼。
直到一只手把坠在腰间的衣衫拉了上去,遮住那片春光,他忽地收回视线,向后退了两步,回过神只觉得口齿生津。
往下扯了扯绷紧的衣服,崔净空若无其事走到门前,假装推门而入,口中唤道:“嫂嫂,我回来了。”
冯玉贞在厢房刚拉上衣服,乍听见小叔子的声音,察觉人就在门外,手里颤巍巍地连衣带都系不上,唇齿间溜出来一句魂不守舍的应声。
她委实被吓着了,不知为何小叔子突然白天回来,走出厢房难掩衣衫散乱,不太舒服的扶着肩膀。
见小叔子面色如常站在堂屋里,有些发愣地问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冯玉贞如今和他关系微妙,一个装傻充愣一个气定神闲,维持着砖房内岌岌可危的平衡,谁也不去再越线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