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前,驱忘台边,那里摆着一方小桌,一口大锅,锅下绿色的火焰裹着黑色木柴噼啪响个不停。
一个被黑灰色大罩袍藏得严严实实的人手持一柄大勺从锅里舀出泛了微微紫光的粘稠液体,倒入桌上那只白瓷碗里,顺手递给排在第一位的鬼魂。
“苦受诛心小地狱,你可是反省明白了?且饮了这碗汤,往木板桥上去吧。”罩袍之下那声音婉转清透,像晨曦的露珠滑过柔嫩的花瓣一般。
驱忘台上,向沉烟正轻伏在阑干处,一边漫不经心地绕玩着自己身前散落下来的一缕青丝,一边低下头津津有味地望着台下那裹在罩袍子里的忙碌身影。
青鳞和狸奴站在她身后,青鳞怀中抱着那个被装在瓶子里的寄婴鬼。
就这样等了约莫半天工夫,等那大锅里的汤被舀得一滴不剩,罩袍子里的人才放下手里的汤勺,转头朝着屋子里唤了几声。
“孟姜,孟庸,孟戈,收摊了!”
话音方落,屋外的花池中,三株曼珠沙华蓦地抖动起来,跳出泥土,落地瞬间便化作三个红裙绿袖的娇俏少女,点着步子轻快赶了过去,帮忙收拾锅碗桌子。
而那罩袍子里的人,转身向驱忘台上走去,将走到向沉烟面前时,抬手褪掉了盖在头上的兜帽。
一张玲珑粉嫩的脸从兜帽下显现了出来。
“孟婆今日也是好生意呀。”向沉烟笑道。
“大人难得来我驱忘台一趟,来便来了,还要打我这个糟老婆子的趣?”孟婆解开罩袍系绳,顺手递给一旁经过的孟戈,口中带着点嗔怪地与向沉烟寒暄。
“咦?老婆子?”狸奴打了个哆嗦,仔细盯着身前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矮半个头的,明明一副少女模样的人物,忍不住就想要伸手去戳戳那张粉嘟嘟的脸。
向沉烟随即伸出手掌来按在了狸奴头上,把这个不懂规矩的小家伙给拨了回去:“狸奴,不可失礼。”
狸奴身子软得一缩,躲到了青鳞背后。
孟婆吃吃一笑:“多日不见,哪里又掳来个猫儿养在身边?”
“冥河里捡来的,原本以为是没了魂元的魂骸,没想提起尾巴一看,竟还有口气,可惜醒来后便没了记忆,索性先养在身边解个闷儿。”向沉斜眸烟似笑非笑睐了眼狸奴,随后从青鳞手里拿过魂瓶,跟着孟婆进了屋子。
“今天找你来也不为别的。”向沉烟把手里的魂瓶递给孟婆,“这点怨气你肯定没问题。”
孟婆挑高了眉,略显吃惊:“这便给剥下来了?老身瞧这东西附着魂元而生,想来要费些功夫,这才引那女子往大人处寻求帮助。”
“这东西我是见过,所幸是找了我,换作旁人,恐怕要连她魂元也要一并折损了。”向沉烟褪去唇角浅笑,“不过……让我意外的是,这东西竟还会现世。”
“然凡事都讲个因缘际会,既是旧事重现,总该有迹可循。”孟婆沉默了片刻,老成地摇着头道,这动作与她的外形极不搭调。
向沉烟乐了,抬起手指捏住了孟婆脸蛋:“小小年纪,竟在我面前装老成?”
孟婆被捏得合不上嘴,想要退掉向沉烟的手又推不动,只得委屈巴巴地解释:“老身债(在)人世时也是活到这一把睡(岁)数的人了啊!”
向沉烟啪地松了手,眼中笑意更浓。
孟婆委屈巴巴地揉着被捏疼了的脸蛋:“大人是人神骨子少年心性,也得给老身这种寻常老妪一点活路才是!”
“好,那我们且说回正事上去。”向沉烟伏在桌边,左手支起下巴幽幽地看着孟婆的脸,“你也说了,凡事因缘际会有迹可循,我今日来,就是想向你借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