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这一刀的程舟,眼前更是看见阴曹地府,十八层狱景一晃而过,全身上下被莫名的寒意覆盖,有股绝对挡不住的错觉。
生出这个想法的同时,他也有了动作,胫骨发力,身体横移,将一个板凳踢飞出去。
宛若炮弹发射出去的板凳,炸出层层气浪,程舟使用的技法,一如先前应对链刀暗器的,但没起到相同效果。
尖刀受到那么一阻,来势稍微放缓,却没有折往其他方向,刁不遇脚步陡急,鬼魅一般的身影,逼近上前,手又重新握住刀柄,挥出更快更急的刀光。
尖刀在他手中飞舞,快得逾越常理,随着手掌朝这儿一伸,肩膀往那边一顶,伸脚往下面一抻,屈膝往那边一撩,绣出了一朵刀光组成的繁花。
繁花似锦,春光正好,应予相思人?
有那么一瞬间,刁不遇回想起自己与掌柜的初见。
那时的他才沦为奴隶不久,出身的部落一朝覆灭,在逃亡过程中被异国商队捕获,就好像只案板上的待宰羔羊。
是途经龙门客栈的时候,金镶玉救下他,把他从羔羊变成恶狼,从此之后,他才有了主人。
不,不对,该说金镶玉便是它的狼王。
弱肉强食,是大草原永恒的法则,狼吃人,天经地义,狼记仇,理所当然,狼相思,铭心刻骨。
刀光盛放,妖艳非常,似有一股夺人心魄的魔力。
程舟脚步不停,出腿连环,桌椅板凳碗筷著无不飞起,成为他承载劲力的媒介,有如大海掀起的浪潮,狠狠吞没花儿。
唰唰唰~
桌椅板凳碎裂,碗碟筷箸破裂,浪潮一波又一波涌上,被连绵不断的刀光斩破,两股劲力针尖对麦芒,炸出千百份碎片。
这些破瓦木刺作不规律布朗运动,散向四面八方,相当于一枚枚暗器,打在人身能够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迫使顾少棠他们纷纷退避。
但最中心的刁不遇,竟是半点也沾染不到,全数都被切开。
他出手之快,挥刀根本没有影子,程舟认识的人中,只有黄师傅二练大成的杀法能望其项背,但也绝不能持续那么长时间。
更为可怖的是,那萦绕刀中的杀气,不知害了多少性命才凝聚,几成实质,摄人心魄,似还别有奥秘。
就好比那飞来一刀,兵刃脱手,是武人大忌,只要选择迎击刁不遇,他失了尖刀,便是任人宰割,偏偏这一刀没法接住。
但真的接不住吗?
此时刁不遇已经拉近距离,明晃晃的尖刀映入眼帘。
程舟目光灼灼,臂骨一抡,劈向对方脖子,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他仅有左手运剑,不够灵活轻便,技艺又逊色不少,全靠一股蛮劲压制敌手,几个回合下来,逐渐被人适应,占据上风。
刁不遇狠心成狂,固然要报掌柜的大仇,可心里越是愤怒,头脑越发冷静,压住本能的狂野。
他既得优势,自然不肯随便同归于尽,尖刀才刮开皮肉,便及时收手回撤。
电光火石之间,他竟后发先至,挡在胸前,架住剑锋。
程舟胸前多了道创口,血管断开,后知后觉的痛楚,钻心般涌来。
他咧开嘴,抽搐了下,不是呻吟,而是想笑。
刁不遇面无表情,眼底幽森依旧,身形转动,向前突进,刀光再出,
但程舟已经看出关窍——
他,程舟程载之,也中术了!
什么庖丁解牛,以技近乎道,纯属障眼法。
封建王朝设有凌迟的酷刑人还是活的。
犯人是没咽气,人也活着,但疼痛不会减少。
异物入体那一瞬间,电信号就会通过神经组织传到大脑,挥刀如电只是形容词,再快也快不过电信号。
能够蒙蔽人的意识,只有另一个人的意识,这是比催眠戏法、心理暗示更为直接的手段。
鬼唱是假的,寒意是假的,阴曹地府也是假的,寄托在刀锋的心念,或曰心神之力才是真的。
与顾少棠等人猜测的不同,刁不遇一个边关鞑子,怎么可能拥有练气化炁的武学秘籍。
他是常年在这家黑店灶房干活,通过一次又一次剖尸,视人为猪羊草芥,逐渐将杀戮冰冷的意志融入心念,化虚为实,成就炼神人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