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2005年5月11日
宁晋久久不能释怀,对申晴的复杂情感中又多了一份负罪感。
宁晋学着上海男人,在申晴复兴中路的家里拖地擦灰,拆装晾晒。
“侬勿要忙莱!”申晴坐在沙发上看着综艺节目,“陪吾一道看看电视。”
“我把被子收回来就好,晚上睡的舒服……”
“侬真是太贴心了,假使啥人嫁拨侬,真个是运道好哦!”
“是哇?你不想运道好啊?”
“想,当然想额,假使吾廿六岁,就立刻嫁拨侬。”
“你的意思,我还要等八年?”
“侬介急做啥啦?反正吾现在么想过结婚个事体。”
宁晋心里轻叹一声,在申晴的爱情字典里,恋爱就是恋爱,结婚就是结婚,两者像是井水不犯河水,没有任何关联。而自己的想法与她截然不同,恋爱谈到一定时候,男婚女嫁是绕不过的话题,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到底不负责任的行为,还是本就不用背负什么压力的事情?
“我好了,”宁晋挨在申晴身边,问了一个关键问题:“我们的事,你爸爸妈妈知道吗?”
“侬想让伊拉晓得啊?”
“什么意思啊?”
“让伊拉晓得,侬觉得侬还机会住在这里啊?”
“我……”
宁晋无言以对,自己到底需要长久而稳定的关系,还是图一时之快的爱情。自己有些怀疑,申晴早就认定自己只是她人生道路上的一个过客,一切不做太高要求,太多指望。自己不止一次地问申晴,盛大家园到底该怎么装修?她只是笑笑,不是说没有发言权,就是说不懂装修,似乎这套房子跟她没有丝毫关系。她哪怕说一句,多用点实木吧,这样对未来的宝宝好点这样话,自己都会毫不犹豫地听从她的建议。现在的自己对于她到底算什么?玩伴?情人?还是性伴侣?申晴问过自己一个私密而尴尬的问题,自己曾经到底有过几个女人?自己真不知道,自己有过的女人到底以什么为标准?如果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做标准,自己应该一个也没有,如果以发生关系为标准,倒是有三个。一个是自己的高中同学,在高三的暑假与她发生了几次关系,之后她去了北京念书,至今没有联系。还有两个是外校的大学生,她们是一对闺蜜,在大三寒假的一天夜里,自己与她们……自己不敢再想下去。而面对申晴的不断追问,自己只有对申晴含糊其辞,模棱两可,而申晴不仅不去过多深究,还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真个要谢谢伊拉,帮吾培养出一个介结棍个男人。”随后便是将自己扑倒,像是在窃取前人的成果……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洛基亚手机特有的来电铃声响了,申晴拿起手机一看,赶紧对宁晋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喂,妈妈。”
“……”
“在侬屋里,一介头,么别个人。”
“……”
“啊?!侬看到啦?侬觉得写个哪能啊?”
“……”
“侬还是老早就晓得,就是勿帮吾讲啊?”
“……”
“侬勿帮吾讲,吾现在塞晓得了。”
“……”
“吾么啥?哭了半个钟头就么事体了,这种事体又么办法,这就是命啊!”
“……”
“宁晋啊!是吾一个朋友。”
“……”
“阿拉是偶遇。”
“……”
“侬就勿要问介些多了,伊在东政哲学系,伊个本事蛮大额,通过吾个大概情况,就猜到事体个**不离十,之后又是问人,又是调档案,一定要帮吾了解清爽。”
“……”
“真个啊?啥辰光啊?”
“……”
“可以啊!那么吾问问伊。”
“……”
“妈妈,吾勿帮侬讲了,吾要做生活去了。”
“……”
“好,妈妈再会。”
申晴挂了电话,盯着宁晋看了半天。
“怎么啦?我脸上有字啊?”
“哎!还真有字……”申晴说着,在宁晋脸上写了起来。“左边是—……本……右边是正……经……哈哈……”
“你什么意思啊?”
“你不是想让我妈妈知道你嘛?现在机会来了,我妈妈下周回上海,到时就看你表现了。”
“真的啊?”
宁晋突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申晴总是会给自己不期而遇的惊喜。
二十四
2005年5月21日
申晴的母亲从台湾来到上海已经有了三天,宁晋天天都做好准备,随时接受接见。
这天下午,申晴的信息终于发来:“今晚六点,正大广场五楼,粤海汇。”
宁晋立刻找出最崭新的衬衫,最挺括的西裤,最锃亮的皮鞋,一起穿在身上。
宁晋看着镜子里面的那个人——一米八的个头,六十八公斤的体重,22岁,五官端正,皮肤白皙,名牌大学本科学历,家庭背景优越,在沪一套住房,无不良嗜好……唯一也是最大的缺点就是工作一栏未知。
宁晋不是没有在各类招聘关注过信息,也不是没有试着投送过简历,基本就没有与自己专业对口的岗位,目前唯一收到面试邀请的是一家私立学校的行政助理,月薪3000元。宁晋去都没去,这工资水平也就是三流大学毕业生的预期收入。
因为有了前车之鉴,宁晋在下午4点30分出门,4点50分在中山公园站坐上地铁2号线,5点10分在陆家嘴站下了地铁,5点20分到达正大广场门口。
宁晋拿出手机,给申晴发去一条消息:“我到了。”
宁晋站在陆家嘴标志性的环形天桥上,抬头仰视高大的东方明珠塔,到上海快有四年,自己一次也没上去过。自己一直在等和心爱的人一起,看浦江两岸,万国建筑。而上海本地人对此好像并没有什么兴趣,申晴讲,这有啥好看额啊?帮交怪外地人扎了一道,勿要钞票吾都勿会去。当时自己在想,难道自己不是外地人,还是申晴已经把自己当成上海人?这外地人、上海人的概念,在上海人心里就这么根深蒂固?不要说上海人对外地人有成见,就连本地的也有鄙视链——徐汇看不上虹口的,虹口看不上杨浦的,杨浦看不上宝山的,宝山看不上崇明的……
“阿拉马上就到。”
申晴的信息回了过来,宁晋下意识地整个整衣领,努力保持最佳状态。
五楼粤海汇,是一家高档的中餐厅,宁晋站在门口随便翻了一下菜单,上面的菜品真是价格不菲——
白切鸡78元/半只
脆皮乳鸽58元/只
清蒸石斑鱼258元/条
秘制鲍鱼(6头)358元/只
……
“Hi,宁晋,”一句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又勿要侬买单,侬看个介起劲做啥?”
宁晋赶忙转身,就见申晴挽着一个中年女人站在自己面前。
“你好,宁晋。”申晴妈妈笑着问好。
“你好,阿姨。”宁晋有些不自然地回礼。
“来,宁晋,我们进去,边吃边聊。”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几个动作,宁晋就感觉到了申晴妈妈的独特气质,普通的学历,市井的经历,也改变不了她与身俱来的遗传基因。
这里的菜品已经定好,三人落座之后,宁晋刚刚所见的菜肴图片,全部成为了实物。宁晋也算见过一些世面,对于申晴妈妈的盛情款待,既没有显得大惊小怪,也没有装作不以为然。
“哪能啊?”申晴问:“这些菜还对侬胃口哇?”
“这么多好菜,真是个个对我胃口,我要好好感谢阿姨。”
“侬哪能勿感谢吾,这地方是吾选个好哇?”
“你嘛!自然也要感谢,让我今天能见到这么优雅的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