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水系多鸭子多,咸蛋黄不稀罕,可这肉松是什么?叶大富不是爱琢磨的性子,直接咬了下去。
咸蛋黄松松软软,吃起来颗粒感有点沙沙的,不知道怎么处理的,非但没有腥味还满口香气,肥得流油,一股蛋黄油流进嘴里,让人说不出的满足。
而那叫做肉松的东西绝了,有点咸,入口即化,抿一下几乎无影无踪,却留下无尽的浓郁香气。
金黄酥皮、橙色蛋黄、琥珀色肉松,几种颜色不同的食物搭配起来居然如此之香!
这还是放凉状态,叶大富不敢想这点心刚出炉有多香。
可这真是女儿所做?两口子不大敢相信。
他们把剩下点心收起来,跟女儿讲述当年:“当初你生得花儿朵儿一般,小小年纪就如画里的金童玉女,人都说是来咱家享福的。”
或许是因为生得太讨喜,三月三她随家人去汴京城游金明池时被拐子掳走了。
邻居们都说“丫头片子寻回来也要费嫁妆钱,丢了也罢。”
可叶家人坚持要寻回女儿,鉴于女儿是在汴京城丢失,甚至全家搬到了汴京方便寻找。
这一搬家就让家里衰落了。
叶家本是汴京郊县的殷实富农,
有几十亩田地一头牛两头驴三间大瓦房,农忙时甚至能雇佣得起佃农。
但到了汴京城,一家人嚼用、寻女费用、再加上被谎称有线索的骗子骗些钱财,家里很快就一穷二白。
全家上下只好自谋出路:
叶大富开起了博卖摊,他浑家帮人说了几次媒便当了媒婆,其余子女更是各处做工,叶家人一边寻些生计过活一边四处打听叶盏消息,很是艰难。
说话间到了黄昏,兄妹们也陆续回家,一家人见面,抹着眼泪互诉生平。
叶家大概有双胞胎基因,
两口子生了一对双胎儿子和一对双胎女儿,再加上一个小丫头,一共是儿女五个。
孩子们的名字都是稀罕物,“金、银、玉、盏、琉璃”,满屋子珠光宝气。
两位哥哥长得一摸一样性情却大不同:
大哥叶金十八岁,穿着体面的两领皂杉,胡子刮得干净,发间插一朵大红蔷薇花,油头粉面,说起话来总是笑眯眯,一看就很油滑。
二哥叶银则鼻直口方,一圈络腮胡,腰阔十围,极其方正,鞋袜略有些灰尘。
职业也不同,大哥是酒肆里专门帮子弟们倒酒跑腿的闲汉,二哥则是军巡铺的火警。
大姐叶玉与叶盏是双胞胎,长相却不同,
她十五岁,蜜合色皮肤瓜子脸,尖尖下巴配上翘鼻头,一脸的俏皮神气。
一根襻膊膊儿把两个长袖高高捋起,头发一丝不乱梳在耳边,插一朵彩纸幡胜,利落能干,如今是帮人倒酒卖小菜的焌糟娘子。
最小的女儿叶璃今年十岁。梳着双平髻,左右各绑两朵水红的蜀葵花,看上去伶俐聪明。她跟着里坊出名的时妖①学巫医之术。
叶盏看家人,家人也在看叶盏:
鹅蛋脸,皮子雪白透着亮,眉眼精致却不突兀,透着温柔可亲,
身着藕荷色诃子,搭配天水碧六幅褶裙,外搭木槿紫过膝褙子,裙下隐约露出的裤脚边绣着蜻蜓荷花纹样,一看就如夏日里一朵碧荷,亭亭玉立。
除此之外身上没有任何装饰,看上去简单朴素。
宓凤娘便抹眼泪:“装扮这么素净,可见吃了不少苦。”
汴京城百姓讲究穿着打扮,便是叶家这样穷苦人家女眷都佩戴首饰,好比现在,宓凤娘手腕上套一串桃木珠串、大女儿发间插一柄黑木篦,不会一素到底。
叶盏摇摇头:“我有首饰呢。”
大丫鬟说不知亲人品行前不可随意露富,临行前特意代她把首饰卸了下来。
“我被卖时四岁,又被拐子下了药不记得往事,只知道被卖到一户累宦人家,主人家是太常少卿杜家。”
她跟家人诉说生平。
“我先在灶房烧火,过几年得了三小姐身旁大丫鬟莲花的喜欢,近身服侍了她几年。”
“丫鬟居然也要人服侍?”宓凤娘啧啧称奇。
“大户人家丫鬟就如副闺秀一般,身边有两个小丫鬟服侍衣食起居,莲花脾气温和,节假里赏银也会分给我们下人,我专负责端水倒茶,不曾吃什么苦。”
“到底是做奴婢生死不由自己,我苦命的儿!”
娘搂住女儿又开始落泪,兄姐跟着劝解。
叶大富抹了抹眼睛,还不忘给老婆递过去巾帕。
叶盏接着讲下去:“杜家三娘子说‘雕镌荆玉盏’这句诗雅致,给我赐名玉盏,谁知道姐姐和我两个名字合起来是玉盏,可见有缘分。”
“真是作孽啊。”娘又提手抹泪,“我好好的女儿去为奴为婢,连自个儿名字都没法保留……”
家人们也跟着揉眼睛。
就在这时听见远处钟鼓楼的钟声:“当——当——当……”一共一百下。
还在掉泪的宓凤娘一声令下:“酉时下漏,交账了!最少二十文②!”
刚才还在抹眼泪的一家人迅速围坐方桌前的杌凳上,
从年纪最大的叶大富到年纪最小的叶璃,一家老小都开始从口袋里掏钱。
铜钱扔进桌上的四方筐里,叮叮当当撞击声响个不停。
叶盏:?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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