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楼外浊浪排空,风雨楼内灯火辉煌。
墨石灯明净的光辉落下,照得酒席上的众人表情阴晴不定。
不仅是他们一下子判断不出李剑湖刚刚的回答有几分真,几分假,同时李剑湖那半句诗言简意赅地戳中了他们道貌岸然下以‘民心’为题,却又如这浊浪一样让百姓唯恐避之不及。
说了心中想要说的,李剑湖只觉得精神透亮,夹在周铁衣和儒家之间的纠结轻松了大半,于是对上座的邓振全拱手道,“邓师,我胸中就这点文墨,实在不是儒雅之人,就不叨唠诸位大人的文会了。”
他放下手,转身向廊道楼梯,忽然他想到一件事,对其他人笑道,“谢过诸位来时华贵的马车,不过回去的路我自己走就行,不劳诸位相送。”
说罢,他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朝气蓬勃,带着恶作剧成功般的爽朗笑声,如一阵和风,从晦暗阴沉的风雨中穿过,下楼而去。
楼阁之中,等李剑湖离开之后,诸位世家的人面色不虞,他们当然听出李剑湖话里的意思,儒家对他的恩情今天这番有问必答也算是还了,这就是华贵马车的意思,所以他来参与今天的文会,不过这之后的路,他要自己走,不用儒家担心。
“邓总宪,这李剑湖会不会……已经……”
这人说话很委婉,但也很阴狠。
李剑湖或许已经投靠周铁衣了,让儒家放弃李剑湖。
邓振全神色如常,反倒是自己举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凝望远处风雨浊浪,看到远避浊浪的行人,他低声诵念道,“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他的目力能够轻易眺望到那如米粒般大小的人点,这么恶劣的风雨,普通百姓仍然在为生计奔波……
忽然他目光一凝,这才是周铁衣真正想要通过李剑湖告诉他的话!
先不论这半句诗是不是李剑湖做出来的,假使这确实就是李剑湖做出来的,在天京的时候,邓振全亲自为李剑湖启蒙,自然知道李剑湖当时的见识达不到作此句的高度。
也就是说在之后,李剑湖跟周铁衣接触,跟着周铁衣学习,这个过程中他因此受益,才能够做出此诗。
所以这句诗即使不是周铁衣说的,也是表达了一部分周铁衣的意思,只不过连李剑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这一点罢了。
想清楚了这点之后,邓振全冷眼看向刚刚话里话外说李剑湖是叛徒的人,“吾徒已经说了,他之后的路要自己走,怎么你也想要当一当浊浪吗?”
刚刚还揣摩邓振全意思的人瞬间傻眼了,他没想到李剑湖在这酒宴之上拂袖而去,邓振全不仅没有怪罪,反而当面确定了师徒关系。
虽然之前邓振全让李剑湖称呼其为‘邓师’,但更多的是蒙学老师的意思,而现在邓振全的意思显然是要将李剑湖看做是衣钵传人。
而自己当浊浪?先不说能不能拍死李剑湖,恐怕只要再谈李剑湖是儒家叛徒的事情,就会被邓振全先拍死。
就在几人说话之时,邓振全身上一枚玉佩亮起,他拿起玉佩,上面显示出几个字,‘已控制镇抚使司,但情况有变’。
邓振全皱眉,今天他坐镇这里,其实有预料过周铁衣会亲自来赴会的情况,也预料过周铁衣会突然驾临镇抚使司的情况。
这些变化他都不怕,因为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已经将镇抚使司上下梳理了一遍,周铁衣就算到了镇抚使司,也只能够面对新的‘湖心书院案’,从而落入自己的主场,从上到下的官员通过世家都已经统一了口径,所以他才从容不迫,甚至有种等着周铁衣到镇抚使司的意思。
但事情的结果又出乎预料,无论是这次文会,还是被控制的镇抚使司周铁衣都没有阻止,但情况却有变化。
他站起身来,“本官要先去镇抚使司一趟。”
······
李剑湖下了楼,哼着小曲,借了一顶斗笠,穿梭在雨幕之中,即使身上衣裳被打湿,但却比之前坐着马车要畅快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