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这次也是使了钱,才应下出来接人、送人,几个月的差事,只因看见是小黄门传话,原以为是王侯将相人物,哪知道迎到船上,是四个少年,个个比自己年轻,试探半晌,才晓得这四个小狐狸没一个是朝中权贵名门高弟。正待气馁,见四人摆弄兵器,慕容飞擦剑,那巨大剑锋,风雷势剑,震慑人心。曹骏百十斤的天罡伞,放在木榻上,压得“嘎吱吱”做声。张果腰里解下奇门兵器,一条黄金龙头杆棒,长有一丈。龙头狰狞,咬住龙尾,中间链子用金水走了无数遍,只这一条兵器,到了市上,没有百十贯钱钞,谁肯让你多看,何况又长又软,龙口藏有袖箭,龙尾能射钢针,能使用这个兵器,本领自认不凡。龚十八倒没有亮出好兵器。
沈浪看了值钱兵器,不禁心头又热,恭维道:“四位少侠,如此本领,此去办事,定然马到功成。”几人攀谈良久,四侠对望一眼,都不愿这人样子,败坏在此处,慕容飞正色道:“沈浪,你年已不惑,文不成武不就,终日浑噩,可甘心否?”沈浪不语,慕容飞又道:“男子汉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如何能腌臜度日,可愧心否?”沈浪默然,慕容飞大喝道:“汝可有心?”沈浪叹道:“奈何没有生路?”曹骏道:“此倒是无妨。我等既然有缘法,自然尽力抬举你,你可先完差事,我们自有相处,可耐心等待。”沈浪收了痞气,正正见礼,“沈某日后如有寸进,当不忘四位少侠恩德。”慕容飞道:“既如此,你可拜入曹骏门下,入华山门墙,先记名俗家,待日后有缘再议论。”曹骏笑道:“二哥,如何知道我有门路。”“你和那黑二交好,如何没有往来?”四人又笑,曹骏道:“沈浪,既入我门,我代师赐你一名如何?”“沈浪之幸也。”“且隐去‘浪’字,唤作‘沈不凡’。”此为:运河三问心。众人都不曾想到,这逍遥浪子沈不凡日后终成大事,被后世青皮无赖、泼贼混混奉为祖师,也是一位人物。
沈不凡有了师门靠山,更加殷勤,进进出出忙活起来,那船溯流而去,行不下五里水路,四侠正在船舱打坐,外面忽然喧哗起来,接着船身一振,沈不凡早去支应,四侠出了舱房,只见几个水工围在船帮,向下指指点点,这船下了锚索,正在河边打晃,不上不下,众人正要鼓噪,沈不凡还未走近,一道身影,白光一闪,跳上船头,几个船工被一冲一撞都跌了出去,小小甲板上,众人围住一人,定睛瞧看,竟是个女子,一袭白衣,绢帕罩头,幕离深垂,只隐现一双妙目,当风而立,长剑连鞘斜指,说不出的万种风情,道不尽的无边杀意。沈不凡刚要上前,曹骏拉住,“且住,她一身杀气,你不是她对手!”那女子缓缓看顾众人,一眼盯住一个,轻启朱唇,“张果,你辱我家姐,还不上前受死!”众人心下了然,此人应是那东阳白衣剑仙姚笑颜。张果心想:“听说这二妹,经年不回,随巫山老母修行,少说也有五年不见,今日怎么撞见这里。”他分开众人走上前来,高声道:“自是我的作为有伤,你尽可杀我。”姚笑颜撤了剑鞘,刚把剑提起来,本待他花言狡辩,便刺他一个通明窟窿,哪知道他一口应承,这一剑实在不便下手,龚十八郎道:“姚姑娘,我在宛亭时日不多,也听说过此等事,是我张兄一时疏漏,屡次坏了姚大姑娘喜事,此刻话也能赔得,命也能赔得,但看姑娘身形步伐,应是巫山老母座下弟子,我等都是昆仑一脉,可否言说一二。”曹骏推了沈不凡上前,沈不凡笑道:“这位姑娘,且听我等一言。”说罢,喝退船工伙计,为避嫌,不进船舱,在甲板上,摆下桌案,请了姚笑颜上座,张果对面陪着,众人都站着,以示劝解之意。慕容飞道:“姚姑娘,我张兄弟实是不对,但事已至此,料来姑娘也不会赶紧杀绝,只要划下道来,我等必定应允。”张果还要强辩,曹骏、龚十八拉住,姚笑颜轻声道:“我家姐也不想杀他,只是这仇口要想化解,须得应允三件事。”“姑娘请讲。”“第一桩,要张果三媒六聘,依足礼数,三日内,迎娶家姐。”“这----”张果早被捂了嘴,慕容飞道:“这事确实应该,不过张兄弟要随我远赴西域办事,往来至少一年,姑娘可等得!”“等不得!”这姑娘脸也不小,“小女子也不为难各位侠客,这第二件便是我要和三位斗剑,若是赢了,你等不可有二话,若是输了,张果就先去办事,不过这门亲事,已经订下。”“这个好办。”“第三桩何事?”“且先斗剑,我自有话说。”众人撤了桌椅,亮出场子,姚笑颜独对群雄,毫无惧色,开口道:“各位都是大英雄,小女子要讨教三场,且一一来战,三局两胜,人选须得我指定。”慕容飞刚盘算好,自己、曹骏、龚十八连胜三场,听了这话,不禁一愣,这女子要是随便指个船工,那怎么是好,现在话已至此,只好硬着头皮上去。
姚笑颜刚要指人,张果跳出来道:“我先接你宝剑。”“你不行,杀了你却苦了我家姐。”张果无法退去,姚笑颜纤手一指,正是龚十八郎,“江湖久闻‘金剑神针’大名,今日却要领教。”龚十八郎笑而不语,张果揪住道:“你若输了,我们便绝交。”慕容飞也拉住,悄声道:“小心,此女有杀心。”金剑神针罗圈拱手道:“各位哥哥放心。”他的金剑江湖知名,但见过的却少,缓步上前,两人相对,其时坐船晃动,天交午未,姚笑颜占了地利,龚十八抢了人和,姚笑颜早摘了幕离,取了白布蒙了面,露出亮额美目,回身道:“你还不拔剑,我宝剑一出,你悔之晚矣。”龚十八郎笑道:“姑娘尽可出招,我自有剑。”话音刚落,姚笑颜剑光一闪而至, 连环三剑,慕容飞惊道:“巫山剑法不俗。”又看,金剑神针已控不住势子,金剑出鞘,竟是一口腰带软剑,招法奇特,两人又斗三十几合,慕容飞大踏步上前,取大剑中路一隔,两人分开,只见金剑神针满头大汗,掩面退入后舱,张果也是痴了,心道:“不料想,这妹子剑法高其姐十倍。”慕容飞朗声道:“姑娘好厉害的剑法,我五弟不敌。”姚笑颜收住宝剑,背剑临风,潇洒十分,笑道:“第一场承让了,第二场,正要第一剑赐教。”原来,金剑神针轻敌,两人若是性命相搏,龚十八郎未必便输,奈何是斗剑法招式,这一上来,吃了个暴亏,若非慕容飞阻挡,堪堪难看之极败在剑下,手臂不保。慕容飞不敢大意,负手立定,姚笑颜道:“第一剑还不亮宝刃,我学艺不精,剑法一发,难以控制,伤了你就不好了。”“巫山剑法果然高明,连云三十六剑当真不凡,”姚笑颜听他道出根底,心下暗凛,“不过,姑娘当知道,当世快剑,以我剑圣门独尊,我便先让姑娘三剑,再斗之时,若我退了半步,便是输了,我这兄弟任由姑娘家里发落。”张果暗暗叫苦,时势如此,不敢高声,恐扰了慕容飞气势。“你若胜了,可是要杀我?”“非也,姑娘占着道理,若是在下胜了,第三场不用比了,只当打和,有事好好商量可否?”姚笑颜道:“不可,我已胜了一阵,怎可前功尽弃,既不肯轻易出剑,那第一剑,小心啦!”众人复见白光闪动,又如光罩洒下,瞬息间连发三十六剑。耳轮中但听得“叮叮当当”声音不绝,原来慕容飞连闪过前三剑,后面用手抵挡,掌中却有埋伏。姚笑颜快剑一发而收,退后道:“第一剑果然好武功,小女子认输。”慕容飞呆愣,原来他原意守势,消耗这丫头的功力,让第三场一战能胜,故而狂言以激将,奇兵以慢之,哪知道姚笑颜人虽年轻,江湖却老,并不上当,见势不妙,立时认输,要用第三场找补。慕容飞无奈,退后,将手中一物,还给龚十八,众人大惊,原来竟是一根筷子粗细、手掌长短金针,都想:“小小一根金针,拨打三十三剑,不让沾身,就算女子力弱,也是惊人,第一剑年纪不大,万物为剑,功力通玄。”众人复看姚笑颜,连斗两场,虽一胜一负,亦是微微喘息,那纤手抬起,指定一人,众人一看,竟是逍遥浪子沈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