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想要再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看看那些没被书上所记载的道理。
他看到了宗门,宗门所在一地,对周遭城镇村落的索取。
修仙者不做劳务,所得资源也不会凭空出现。
那些宗门之地的百姓,就成了他们使唤的下人。
他看到邪修,几个邪修潜入郡城,以人血修炼。
林怀南跟了数月才将不过三境的邪修找到机会用文气击散修为。
他一时心软没有杀死。
却换来城中数户人家被杀。
邪修为了恢复,无所不用其极。
杀人剖心,吸食人血。
林怀南这次没有留手,他用全身文气,震碎了邪修心神,捡起一把杀猪刀,生生将邪修脑袋砍下来。
他身上沾满了邪修的血,雨水落下打湿冲刷他身上的血。
他踉跄起身,回望收留自己的那户人家。
家中老幼全死,只因为自己的一时心软。
他明白,面对这般畜生就不该心存善意。
身上钱财花光,他一路以摆摊代写书信,终于是抵达上京。
心态已经发生巨大变化。
他从一开始的执念上榜,变成了寻找机会给世间一个公道。
不求入阁,更不想要权势滔天。
他要的是一个能够将公道给百姓的机会。
哪怕是一道、一郡、一城也好。
事与愿违,他还是没有在金榜上看到自己的名字。
就好似十几年所学,不过是一些笑话罢了。
他想不通,只得用才疏学浅四个字来概括自己。
曾经那位秋闱惊为天人,受麓山四友所看好的少年,渐渐与天资聪颖渐行渐远。
直到那日。
他能走,但走不远。
干脆在鹅城做了一个教书先生,草堂之内的读书声参差不齐。
他时常严厉,让学生家中长辈不喜,人也就越来越少。
他听到魔窟山的消息。
他记得那个地方,江河道有过一段魔窟山横行霸道的日子。
他低头细细一算,自己已经年近八十。
父母坟头上的草,清了一年又一年。
他决定,也该为江河道除去那缠在心头的草。
关了草堂,他对父母牌位上香。
他走了。
不再回来。
他遇到一个人叫张火土。
林怀南听说过此人,是一个算命的老道士。
年纪与自己一般老迈,却总笑呵呵的。
只要有吃的,他就笑,像是吃才是这世间最值得的事情。
林怀南见过饥荒,很难相信,在国力如此强盛的天宇境内,竟有饥荒一事。
各道分管,道内各郡又归各自管。
郡内各城,又被各个势力占据。
各城之间不多联络,更无甚联系。
饥荒由此而来。
宗门之人每日肉食垫底,城中百姓连树皮都给扒了。
不见城主救,不见道令来。
活生生饿死。
林怀南不会忘记那个场面,他对张火土除去满嘴道士言语,倒也无几分厌恶。
到了江河郡城,林怀南因为老迈不得进入正气盟。
他言自己能破魔窟山,却难让人相信。
他面上不显,心头却已经失望。
就在这时,一个老头和一个少女闯入。
老头言之凿凿能让他们进入正气盟。
所做之事,却是让林怀南年纪一大把了还要出卖一把外貌。
三个加起来快三百岁的老头在正气盟前一站,又加上新来老头的慷慨陈词,他们终于顺利加入了。
林怀南所言也并非假,他早分析魔窟山行事作风。
更在其中寻得文道可以做到的助力。
魔窟山被破了。
林怀南看到武夫风采,更看到那武夫身上的朝气,让他不由失神一会儿。
为何对方已经七十岁,仍可那般朝气蓬勃。
林怀南不知,但他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事情。
成为正气盟长老。
虽非天宇官职,却可将公道带去一道之地。
他很高兴,心头也放下了对金榜题名的执着。
直到春闱再来,留在正气盟的林怀南这才发现,自己没有放下。
他最后一次去上京,这一次,已经是可有可无的心态。
更是他这几十年来最松懈的一次。
所做答题不曾检阅,更不曾细细辩论便完了。
却做成了他前面努力所不能做到的事情。
金榜题名。
当看到金榜题名出现时,他内心极为复杂。
想起了正气盟,想起了自己一直以来的追求。
他留了下来,是想要让更多人看到公道二字。
一如他曾经来到上京那般。
这里繁华。
可繁华之下,依旧不掩不公。
朝堂之上,圣帝不出,皇子执政。
国师掌管朝堂升迁,内阁决议外放任职。
他才知道,原来不是自己不够聪慧,更非自己不够努力。
而是这一开始,自己就错了。
金榜从来不是努力够了就可以进入。
先从世家宗门挑选,再从朝堂官员子嗣挑选,然后到了身边亲疏决定完了。
一百个人,最后能有十个位置就已经烧高香。
那些世家宗门用金榜来笼络人心,将无数书生所追求的,成为手中权利交换的筹码。
他悟了,自始至终,从来非是文道不昌。
而是文道命脉掌握在仙道手中。
他也明白了,为何麓山四友,曾在麓山题字‘书传天下,礼盖盛世’的楮知白会甘愿做后宫妃子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