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琳芮的声音犹如雷鸣的余音,萦绕在空旷的室内,久久不肯散去。
周肆低声重复着,“陈文锗……死了?”
他没有因这份死讯而感到悲伤与震惊,相反,周肆的脸上慢慢地浮现起一抹荒谬的笑意。
“这是个玩笑,对吗?”
周肆仰起头,与阮琳芮那双冷漠如冰的眼瞳对视。
这并不是一个玩笑。
周肆脸上的笑意凝固了起来,过往的回忆与眼下的事实交织在了一起,凌乱混沌的声音在他耳旁交织、缠绵。
他熟悉这种感觉,在外界的某些诱因与自身情绪激烈起伏后,那些埋在他灵魂深处的后遗症,便如趁虚而入的魔鬼般,从阴影里浮现。
周肆闭上眼睛,努力控制自身的情绪,可他越是尝试,使用精神训练中习得的一切,他越是想起陈文锗,想起那双浑浊沧桑的眼眸。
“这……这怎么可能呢?”李维陨同样震惊地望着阮琳芮。
“没什么不可能的。”
阮琳芮的心境要比他们稳定许多,她早已知晓了这一事实,内心的风暴归于平静。
“陈文锗也是人,是人,就会迎来死亡,”阮琳芮低声道,“只是谁也没想到,他会迎来这样的结局。”
阵阵寒风裹挟着水汽涌入室内,带动了林立的照片,发出雨水击打树叶般的沙沙声。
“我知道这一事实很难令人接受,但它已经发生了。”
阮琳芮平静道,“客观事实就是这样,不容任何人辩解,也不容任何人质疑。”
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阮琳芮说道,“我给你们三分钟的时间消化这一信息,三分钟之后,我们再进行更深入的讨论。”
于是,室内寂静了下来,唯有雨声仍旧。
陈文锗。
神威科技的创始人之一,识念技术与化身躯壳之父,高墙大系统的共建者,意识升格的主导之人。
陈文锗的一生是如此传奇,以至于,即便是周肆这样的人,在提及陈文锗时,内心都充满了敬意。
但就是这样伟大的存在,在6月9日这个不经意的时刻,居然以这种离奇的方式死掉了。
周肆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作为最完美的适格者,虽然周肆的意识有着远超常人的韧性,可如今,他也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是啊……只要是人,就会迎来死亡,”周肆幽幽道,“所以大家才着魔了般,追寻着生命更高层级的形式,渴望着意识数据化。”
周肆审视着自我、审视着陈文锗。
人类社会似乎始终遵循着一种微妙的规律,对于那些格外出众、强大的人物,人们往往容易忽略他们同样承载着的人类本质。
我们倾向于将他们神化,崇拜他们,颂扬他们,甚至祭祀他们,将他们视为信仰的图腾。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不自觉地剥去了他们身上越来越多的凡人特征,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心雕琢的艺术创作,直至最终将他们塑造成为人间之神,遥不可及,光辉璀璨。
陈文锗,正是这样一位被人类社会塑造出来的人间之神,他的形象在人们心中如此高大,以至于我们有时会忘记,他也曾是尘世中的一员,与我们共享着同样的喜怒哀乐,同样的血肉之躯。
周肆思考着。
是我们创造了神,还是神本就存在于我们每个人心中,只待某个非凡之人将其唤醒?
或许,这正是人类社会与个体之间复杂而微妙的哲学关系,一种既崇拜又遗忘,既塑造又被塑造的永恒循环。
但无论这一切的结果是什么,它们都随着陈文锗这一自然人的事实死亡而破灭。
李维陨提起精神,发问道,“陈文锗死亡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目前仅局限于高层之间,”阮琳芮说,“但既然高层之中可能存在叛徒,我们也无法保证,这一信息封锁能维持多久。”
“公关部门已经准备好应对舆论冲击,”她试着令气氛缓和一些,“如果你们认识的人,有买神威科技的股票,我建议你们可以先出售一下了。”
陈文锗的死将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神威科技的股价受挫,可能是影响最小的一部分。
“在我来之前,高层已经与监察局进行了接触,”阮琳芮看向李维陨,“不出意外的话,李组长,你很快就会接到监察局的任命。”
阮琳芮的话音未落,李维陨的手机便响起了铃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他开始怀疑阮琳芮有着言出法随的力量。
阮琳芮没有那种神奇的能力,她仅仅是把一切计算的无比精确罢了。
李维陨神情严肃地接起电话,上司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通话时间只持续了半分钟,更多详细的情况,需要李维陨返回监察局进行交涉。
周肆振作起精神,低声自语道,“我从未思考过陈文锗的死亡。”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继续说道,“陈文锗是个纯粹的人,一位理想主义者。他没有私生活,也没有世俗意义上的**,心中只有对人类升格的一种病态般的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