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田老师……”
在这种地方,黑田忽听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正愣神间,只见一男人一溜小跑,气喘吁吁冲到他面前。
“哎呀,真的是您呀,黑田老师!”这男人不由分说,一把抓住黑田的双手不住地上下晃动,“您怎么会在这里呀?”
“您是……”黑田一时间手足无措,烟屁股带着余烬打着滚儿跌到地上。
“我是朱顺呀,您把我忘啦?”
黑田皱着眉盯着对方看了半响。
“啊,你是小朱呀。”黑田终于想起来了,马上就显出很高兴的样子。“怎么,你的头发呢?啊呀,对不起,失礼了。”黑田连连鞠躬。
“哈哈!它们早就和我拜拜啦。”
“哦呵呵,可惜了可惜了。”黑田啧啧道。
“黑田老师,我可差点没认出您!”这位小朱,几绺硕果仅存的长发因奔跑而滑溜到脑门中间,他挥手一撸,迅速令其各归其位。“您这是往哪里去呀?怎么做大巴车?这打扮,乍看还以为出门打工呢。哈哈。”
黑田心里一丝苦笑,看来加油站公厕里的改头换面不够不彻底。
“我上洛呀。”黑田挤出笑脸回答道。
“真的吗?”这朱顺圆溜溜的双眼中,白眼仁儿比黑眼仁儿大的太多,完全不是正常的比例。“我也刚从西安过来,自驾游玩了几天,这不,进南京城前先顺便加油。没想到就碰见了您。真是有缘呢。”他一扬手,仰脸又道,“早知道,我就在西安等了,本来也不急。”
“哦,可不是吗,我想起来了,南京是你的家乡呀。好家伙,开上宝马啦,不简单呀。”几句寒暄,黑田放松了下来。“车边站着的那位,是你夫人吧?真漂亮呀。”
“助理,是助理。”朱顺稍一低头,那几绺长头发又不安分了。“一般化啦。”他冲黑田眨眨眼。
大巴车那边响起一阵吵杂。
原来,黑田乘坐的大巴车因违规装载货物被暂扣了,司机老婆扯着沙哑的嗓门与路政吵,乘客们更是吵吵嚷嚷要求退票,人人都骂骂咧咧的,但有啥办法呢?
小朱乐了。
“黑田君,这叫人不留客天留客,反正你也走不了了,跟我进南京城吧?还住我家,我搬新家了,上次你住过的西流湾小区早就拆掉啦。”
黑田冲着宝马努了努嘴,坏笑道:“还是算了吧,你把我送到夫子庙大酒店,我正好要逛逛呢。”
“也好,我给咱们弄点儿好滴吃吃。”
“好想吃肚皮面呀。”黑田伸长脖子咽了咽口水。
“哈哈哈!我滴乖乖,那叫皮肚面。”
那是好多年前了,在一次长安终南印社的文化交流会上,黑田与
这个小朱,朱顺,在会下交流中彼此谈得来,成为了知己。
印石界有云,“印宗秦汉”。作为秦、汉国都的古长安,现今的西安城,其历年所出土的秦汉古印从无有望其项背者。加之关中自来民风尚古崇文,即就乡村野里,吟诗作对、金石伶印也是蔚然成风。
会议上的招待餐实在不咋滴,俩人随便敷衍了几口,便起身走出了上林宫宾馆,内苑村村口那边有一家小马烤肉,味道还不错。终南山傍晚的小凉风习习吹过,几杯啤酒下肚,自然一通神谝。
“您是胡兰成的关门弟子呀?失敬!失敬!”朱顺双手作揖道。
黑田忙回,“岂敢,岂敢!”他一本正经道,“黑某愚钝不化,有辱师门。”
“胡先生的书法开宗立派,可堪大家。不过……”朱顺欲言又止,“不过,毋庸讳言,他可是个大汉奸呀。”朱顺乘着酒兴,也是直言快语。
“其人可废,其文不可废也。”黑田扬起啤酒瓶,嘴对嘴来了一口。
“确实,当年这个胡兰成,充其量也就是个替汪精卫耍笔杆子的,”朱顺一边撸着肉筋儿,一边支吾道,“就因为文章写得漂亮,才被汪夫人陈碧君看中,成为了‘公馆派’的小跟班儿。”
“什么派?”黑田饶有兴趣地问道。
“‘公馆派’,也就是‘夫人派’,专门和周弗海的实权派相掣肘。”
“哦,‘夫人派’?真是与生俱来的女人缘哈,难怪他老人家一辈子步步莲花呢。”
朱顺乐了。还步步莲花呢?胡老先生放现在就是标准的“渣男”一枚。
“咦,小朱,你刚提到周弗海,此人是不是绰号‘老佛爷’的那位?”
“对呀,你们日寇扶持的汪伪政府的第三号人物,实权派。”除了孜然味儿太重点儿,小马家的烤肉筋儿还真不赖,朱顺吃的是满嘴流油,脑门子放光。
“他死在南京?”黑田嗅嗅鼻子,紧问一句。朱顺顺嘴扣过来的的连坐之罪,被他当成了耳旁风。
“No,他死在蒋阶石的大牢里,在重庆。”
“那他在南京的房产呢?他的后人还住在里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