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轻徭薄赋、帝国一统,”顾警官对冯思远点头赞许,“武则天是‘贞观之治’与‘开元盛世’承上启下的关键。大唐境界之胜,中国人从此再难企及。”
“不过,听说她老人家一辈子好色哩。”张村长刚出此言,就瞄见喜鹊紧咬下唇、杏眼圆睁瞪着他,他赶忙一缩脖子,“巾帼不让须眉,一代明君,一代明君。嘿嘿。”
“‘善’……啊,善!”冯思远单手托腮沉思半响,喃喃道,“难不成,是李治?”一句话把顾警官的思绪从大唐盛世中拉了回来。
“可不是吗?”顾警官说道,“唐高宗李治,字‘善’,是继唐高祖李渊、唐太宗李世民之后,大唐的第三位皇帝。”
“啊呀,这事儿还越弄越大咧。”张村长乐归乐,可浑身上下无数个口袋里,这会儿却连一根烟丝也摸不到,急得他抓耳挠腮。“给,少抽些吧。”喜鹊板着脸,塞给张村长一整盒窄版金丝猴,簇新的玻璃纸闪闪发亮。这下可救了张村长的命。
“是不是这个意思,”马教授哈下腰,边看边自言自语道,“这里是由高宗李治与武则天共同立下的除罪勒石。”
顾警官眉头紧皱,他说,“匪夷所思的是,贞观二十三年六月四庚申日,也就是眼前这通除罪勒石的落款日期,你们知道是什么日子吗?”在场的人都感到了顾警官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啥日子呀?这天干地支我总是不能完全弄透,还得恶补啊。”冯思远翻着眼用手指头算了半天。
“也有他不懂的时候,真难得。”喜鹊对严小鱼小声嘀咕道。严小鱼笑而不答。
“不过,李世民既然于公元627年登基,那贞观二十三年当然就是公元649年喽。”冯思远说到这里全身僵住了,他双眼死死盯住这第六躯等身夹纻像。眼前的塑像的慈眉善目、方额广颐,与其它五躯的龙威燕颔、不怒自威的开脸大相径庭。
“李世民驾崩于贞观二十三年!”马教授与冯思远异口同声道。
“对,”顾警官很快平复了内心的波澜,一字一板说道,“贞观二十三年六月四庚申日,也就是公元649年7月10日,李世民因病驾崩于秦岭终南山皇峪翠微宫寒风殿,享年五十二岁,在位二十三年,庙号太宗,葬于昭陵。”
“啊!”众人全都大吃一惊。
张村长猛吸了一口烟,嘀咕道:“岂有此理嘛?老公刚刚断气儿,这刚守寡的小妈跟儿子偷偷跑到这黑咕隆咚的洞子里搞啥名堂嘛?”
马建设拨浪着小脑袋,啧啧道:“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冯思远压住内心的激动,问顾警官:“那李治与武则天,他们俩人到底有什么罪过,需要在唐太宗驾崩翠微宫的当日,就迫不及待地在这翠微寺地宫之下,共同勒石除罪,甚至等不得其夫、其父的灵梓运返长安城之后呢?”
“篡改父皇遗诏,亏了心了。这种事儿,戏里面多得不像啥。”赵德娃不以为然道。
“篡改遗诏?”顾警官沉思低吟。“可高宗继位,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芝麻馅饼,正好砸在了虽仁厚忠诚但性格软弱无能,且动不动爱哭鼻涕的晋王李治的头上。这个李世民的第九子完全没有经过他老子李世民发动的玄武门之变那样的腥风血雨。史书上有明确的记载,太宗同时废了‘粗鄙荒唐’的长子常山王李承乾,及‘英俊端肃”但举兵谋反的四子魏王李泰,并听从了长孙无忌的谏言,立第九子晋王李治为太子,为大唐一劳永逸地解决了嗣承大统的问题。太宗驾崩前,在翠微宫寒风殿的寝塌上,将李治托孤于褚遂良和长孙无忌。”顾警官抬眼看看众人,走到赵德娃身边拉起这位老艺人的手说道,“篡改遗诏?改啥呢?哪一条是值得这位大唐新主冒天下之大不韪呢?”
“我也就这么一说,”赵德娃哈哈大笑,“戏词念顺嘴咧,你们大城市来的文化人贵贱不敢当了真。”大家伙儿也都呵呵乐了起来。
头方目先长一直在听。这时,他插言道:“为了不伦之恋吗?”
张村长牙缝里挤出一声:“切,你这是看咧多少苍井老师的教学片呀?也难怪,你们日本人在这事上的确能行。也不知道整天吃啥喝啥咧,身体恁抗造的?”
顾警官抬眼看看头方目先长。
“头方先生说的是事实。可是呢,李世民的血统中掺和着拓跋部以及孤独伽罗的鲜卑血统,这种子承父妾以及公公霸占儿媳的现象,原本就是古代北方少数民族的风俗。就比如李世民之玄孙,武则天的孙子,那位开创了开元盛世的唐明皇李隆基,他与杨贵妃的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惊天地泣鬼神,传唱千年不衰。而这杨玉环,本是李隆基的儿媳、唐玄宗第十八子唐王李瑁的结发妻。一对儿共同生活了五年的夫妻被其父生生给拆散伙了。”顾警官自己都感到好笑。这种历史八卦,最好还是交给林语堂老前辈这样的大家去编派,如果林老先生非要用洋文写原稿就更妙了。其实,林先生真是深谙国人秉性,那个洋字码,当然是在国人当中树立绝对权威的金字招牌,尤其是在他那个年代。并且,多少学贯中西的翻译家们闲着也是闲着,附带给他们多碗饭吃,也算是积下了阴德,善莫大焉。
“好家伙,够唱多少出连本大戏咧。”赵德娃仰着脸对喜鹊说,“唐明皇最后还不是把好好的一个大唐也给拆散伙哩。”
“没啥好东西。”严小鱼独自游向了深水。
冯思远搀起赵德娃的另一只手,对顾警官和喜鹊说道:
“顾警官,我个人以为,赵老伯说得对,凭武则天后来的杀伐武断、坚如磐石的性格,恐怕也只能是篡改遗诏这一件事,能使她的内心感到无比愧疚、惶恐到如此地步,以至于片刻不敢耽搁,连夜勒铭文于家庙地宫,以敬告天地神灵及列祖亡灵,除其二人罪孽。很明显,这件事武则天是主谋,李治是从犯。之所以要郑重其事的火速办成此事,绝大部分也是做给李治看的,这也算是武则天的入门投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