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杀的是昏天黑地。冯思远一脚踏空,再次落入坟坑。拐洞里,伸出一只枯骨拽住他,冯思远吓得四脚乱蹬,一身大汗淋漓。
“大学生,大学生。”喜鹊从她随身斜挎小包里摸出一瓶冰峰,拉开盖子,凑到冯思远嘴唇下。冯思远润了一口,眼皮跳了跳,终于睁开眼睛。
“大学生,你醒啦?”喜鹊高兴地拍起了巴掌。
冯思远迷迷糊糊的左瞧右看,分不清东西,更分不清梦里还是梦外。
“怎么回事?你们咋在这里?谁把你们弄成这逑样了?”张村长连珠炮般的一通发问。毕竟,他是这儿的父母官,他不急谁急?他不担沉谁担沉?
喜鹊将头一偏头,手上给了点劲儿,帮助冯思远半坐起身。几根头发丝掠过他面颊,冯思远的耳根子腾地一下就红了。
“瞧你这大学生,还封建的不成。”喜鹊白了他一眼,一排晶莹剔透的牙,紧紧咬着下嘴唇。
顾警官弯腰将冯思远的眼镜儿扶正,然后说道:“小冯,不急,慢慢说。”
冯思远接过喜鹊的饮料,咕咚咚一气灌下几大口。他舔舔嘴唇,抬头瞄了眼喜鹊。“谢谢啊。”姑娘头一低,“谢啥哩。”转身去照应马教授。
“是弓幺儿。”冯思远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头方目先长上前一把搀住他。
“弓幺儿?那个养蜂的,四川人?”张村长脱口就问。冯思远的呼吸倒不上来,只有使劲点头,“他手中有利器,把我们全都刺伤了。”
那边,严小鱼捧来了一掬清水。清亮的水滴顺着指缝淋在马教授肋下的伤口处,血渍被慢慢洇湿,她拈着衣角缓缓揭开衣襟,马建设哼了几声。这位大教授,浑身上下就更长时间撂荒的盐碱滩一样,没丁点儿荤腥。肋骨上一道明显的伤口,皮肉外翻,看上去伤得不浅。身体稍一动,黏糊糊的渗出液还在往外流淌。
“竹片子,算啥利器?”严小鱼淡淡一抿嘴,扭身去查看看何兴
的情况。喜鹊说:“何叔看去没啥大要紧,可就是醒不来,睡的沉很。”严小鱼瞄了一眼何兴的耳根后,“没事儿,也是篾片蛊,不新鲜。”
“篾片蛊?”张村长浑身一哆嗦。一旁的顾警官、头方先生听得一头雾水。赵德娃却摇头叹息,“这人咋这么缺德?”
“啥是篾片蛊?”喜鹊眨眼问。
“你碎女子咋能知道这儿?”严小鱼转过身去,对头方先生说,“我们山里女人命苦,碰到哈怂男人没别的办法,于是,姐妹们世代相传,就留下了这篾片蛊。”
“哎,都是可怜人啊!”赵德娃又一声长叹。
严小鱼接着说,“这蛊毒来自马蜂窝。把处女马蜂王夹出来,养在土蜂窝里六年以上,然后再喂给养在土瓮里的蝎子,蝎子还必须是全蝎,我们叫天蝎。把这天蝎捣碎沤三年,就成了篾片蛊的蛊毒。”
“啊!”喜鹊吓得一把抓住了冯思远的胳膊,冯思远挺起胸膛,一脸的不屑,“没事。”两颗年轻的心脏挨在了一起,砰砰直跳。
“小冯没事儿,我一看就知道。他挨的是篾尾巴,毒性很弱,一般迷瞪个把小时它自己就解了。下蛊人也是有道行的,对小伙子绝不下死手。”
“那这两人呢?有生命危险吗?”张村长急得直打转,停下来瞪眼问。
严小鱼没抬眼皮儿。她说,“这俩不好说,全看蛊毒浓淡,不过我敢肯定,出不了人命,就是醒过来的时间有长有短。严重的话,最多就是影响男人的那个事儿。”严小鱼抬手把头发向耳后拢拢。
“日!我就知道‘窝’矬子不是个好怂,贼迷日眼的,早就让陈老六把这货撵走,总给我呲呲歪歪的不办,说人家老婆咋不容易,咋可怜。我看八成……”张村长瞄了严小鱼,打住了嘴。
“熬煎啊。”赵德娃一声长叹。
头方不解地问,“张村长方才叫弓师傅‘倭人’,他也是我们日本人吗?”
顾警官一笑。“陕西方言源自先秦古语,说不定是你们日本语的本源呢。”他接着解释道,“据学者研究,在你们日语中,与陕西方言几乎完全一致的读音有上千之多。比方说,”顾警官扭头问喜鹊,“喜鹊,陕西话,‘是不是?’怎么讲?”
喜鹊头一偏,随口道:“得是?(dei shi?)”
顾警官回头问头方,“日本话呢?‘是不是?’这个疑问句怎么讲?”
头方目先长眼睛瞪得溜圆,回答道:“dei shi ga?”
冯思远也来了神气,笑眯眯的问喜鹊“没问题”咋讲?喜鹊一扬手脆生生答道:“么麻达”。还没等问,头方自言自语答道:“mengdai”
“倭怂、倭货、倭人、倭寇……”张村长低声嘀咕着,只有喜鹊听得分明,扑哧地的笑出了声。
人暂时没事了,但凶手在逃,怎敢松懈。
顾警官问冯思远:“小冯,把情况说一下,你们怎么到了这里?弓幺儿他又是为什么行凶?他人往哪跑了?”
于是,冯思远边回忆边叙述,从昨天下午的梦靥说起,当说到他在大雨中落入薛家坟坑时,顾警官打了断他。
“这天气,怎么想到去那里?”顾警官问。张村长也是大惑不解,问:“就是呀,黑灯瞎火的,你小伙儿胆咋恁大的?”
冯思远舔舔嘴唇,想着如何组织起简单、明了的语言,来解释自己这不可理喻的行为。
“为了兰亭序,”小伙子紧握双拳,一字一句说道,“为了避免重蹈敦煌藏经洞的历史覆辙。”说到这儿,他眼圈红了。
“是吗?”顾警官笑了,他拍拍冯思远的肩膀,“先把这段跳过去,眼下最紧要的是抓住凶犯。”
冯思远使劲儿点点头,说道:“好。”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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