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叔,前面咋怎么热闹呀?”周密问道,“是不是滦镇街道的放映队提前来了呀?”
“哦,你俩呀。”老六扭转身走下台阶。“薛志明他大下午刚刚殁了。”
“哎呀,咋会呀?老爷子中午不是还在乔家院子里聊天吗?”冯思远惊讶道,“马姨当时还留他老几位吃鱼鱼儿哩。”
王冬月撩起衣角擦拭眼角,“要不说啥呢,这人一老就说不来,说走就走咧。”她哽咽道。
“赶紧忙你的去。”陈老六冲他老婆努了努嘴。王冬月赶忙进屋。这陈老六有个绰号叫眨巴眼,他见人说话前,总得要使劲儿眨吧一阵右眼,接着紧耸左肩,嘴巴还得不停地歪叽,这一整套动作下来,看得人费劲。
“薛志明的俩儿,都在西安发……啊发财,”果不其然,陈老六眨巴眼的组合动作开始了。“刚让人下山打电话,通知这俩孙子赶紧往回赶。咱们皇峪寺村留在家里务农的青壮年,可以说一个啊……啊一个都莫剩下,那谁家一有个红白事儿,就大家伙一块儿帮忙。”陈老六擦去脑门上的汗,深深地吁口气。“薛志明还有个女子去年嫁到敬德寨,这不,准备让你婶儿去通知哩。”
王冬月两只胳膊抻的老高,她一边套着花布罩衫,一边嚷嚷说手电筒没电了,要去隔壁借。
“武家莫人。”陈老六几步跃上门前的台阶,踮起脚尖,向隔壁的武家的院子里面绕了绕,回头吼道,“月亮这么大,用得着手电筒么?”
“啊,陈叔,你是准备让婶子一个连夜去敬德寨呀?”
“那有啥么,山里人么,赶个夜路,那还不是稀疏平常的事儿。”
王冬月双手扣着纽襻子争着说,“莫事,我娘家就是敬德寨的,我从那边嫁过来这么些年,这条土地梁我闭着眼走。”
“这都大半年了,手机信号一点儿都没有,要不然哪有这么费事?”陈老六嘟哝道,“我一会也得赶紧上趟喂子坪,把那俩儿拉胡笳的先弄来凑活儿一晚上,后半夜‘打怕怕’可不敢耽搁咧。”
他换了口气,解释道:
“‘打怕怕’你们怕是不懂吧?是我们这儿的风俗。谁家老人殁了,出殡前的几个晚上,要请“响班”连续不停点儿地吹吹打打,这叫做‘以闹冲喜’。今天事情来的突然,这一时半会儿来不及了,只能赶明儿一早,下滦镇请‘执事’,定‘响班’。”陈老六越说越兴奋,不知道的,还以为有啥高兴事儿。其实,在关中农村,尤其是山里面,白事往往也当喜事过,正所谓红白喜事儿。山民们日子过得熬煎,但祖祖辈辈就这么过来的,苦中带着豁达,悲中带着乐观,面对死神,关键是不能离开了热闹。所以,不管谁家过事,全村人都不免要兴奋好几天。大山里,一年到头也就那么几件事儿。
陈老六接着说,“还有搭灵棚,待客流水席,事情多得跟马一样。咱农村过事就是个这儿。”
“我们上次去卧佛寺的路上,好像有个向西的岔路是去敬德寨的,那也不近呀。”周密一拍胸脯,“我陪婶子走一趟。”
“那我陪陈叔去喂子坪。”冯思远热烈响应。
“我还用人陪,怕把人笑死。”
陈老六眨巴眨巴眼,眼看老毛病要犯,被王冬月狠狠一个膊拐给顶了回去。“娃这么好心,你咋到还不领情!”王冬月白了眼她男人。
陈老六想想说道,“要不是这,小周你就陪你婶子去敬德寨,到了村口岔路,你直接去趟卧佛寺,看能不能把李少波喊上一道来。李师那才是把式,一把唢呐,吹得满山响,人送外号‘滚地雷’。”
“卧佛寺就李师这么一个庙祝,门票也归他管,他能脱得开身吗?”王冬月问。
“这你就嫑管咧,只要是把我的话给带到,他李少波就得给咱这个面子。再说了,卧佛寺里一个怂和尚也没有,山门一锁,能有啥事?”
看得出来,自打有了镇上的皇峪寺新村,村里面的活泛人能走的都走光了,可是谁曾想,像老六这样赖着不挪窝,也莫啥根底的外来户,日子反倒过得越发的风生水起。
“那我呢?”冯思远问。
“那咱爷儿俩儿就夜走一回喂子坪吧。到时候,我从喂子坪直接上210国道去滦镇,你领上俩拉胡笳的先回来。明早我赶天明前在滦镇雇上个车,拉上‘响班’和“执事”一道回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