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进了诏狱,连从七品小官都不是了,弄不好还有性命之忧。
见熊开元只顾生气,并不答话,王德化又颇为温和地劝了一句:
“今年正旦,皇爷还亲自向周首辅长揖,且曰:‘朕以天下听先生’。其礼遇之隆,信任之深,绝非一二言官弹劾可以动摇。
皇爷一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今日既重用了周首辅,自然会不惜一切为其扫除障碍。其中关节,还请先生细细思量。”
王德化的话过于直白,熊开元已经听出了其中的意思,而且这话里有两层意思:
浅的一层,是告诉自己皇帝动了杀心;深的一层,则是王德化似乎同样对周延儒颇为不满,否则又何必支开旁人,冒险相劝。
若是王德化刚刚的话被皇帝知道,怕是没有好果子吃。皇帝可是三令五申,严戒内侍结交外臣了。
于是熊开元脸色稍稍缓和,轻声答道:”有劳王公提醒,但熊某自有坚持,岂能摧眉折腰以事权贵。”
王德化厉声呵斥道:“皇爷仁德圣主,事事洞若观火,岂是尔能所能蒙蔽!
你可知皇爷为了国事,宵衣旰食、殚精竭虑,是何等辛劳。尔等不思体恤君父,反而屡加刁难,岂是人臣所为?”
熊开元与王德化对视一眼,也不答话。少时,梁清宏亲自端着茶水点心走了进来。
王德化只略抿了口茶水,便继续责骂。骂了半晌,才吩咐道:
“梁镇抚,请把姜埰提到这间牢房来,以后把他们两个关在一起。
敢忤逆圣意,还想住单独的牢房,哪有如此美事。
让他们两个相互监督、相互警醒。给他们纸笔,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上书向皇爷悔罪。”
梁清宏连忙领命,王德化气呼呼地出了诏狱,来到骆养性书房。
骆养性亲自将王德化迎入,笑着劝道:“督主莫跟那帮人置气,气坏了身子可是不值当。卑职亲手泡了督主最爱的普洱贡茶,您来尝尝看。”
骆养性出自锦衣卫世家,父亲、曾祖都执掌过锦衣卫。对于吃喝玩乐,自然在行得很。
王德化接过茶水,品了一口,然后叹道:“茶是好茶,水是好水,差事也是真难当啊。”
骆养性笑道:“督主深受陛下倚重,自然能者多劳。不像卑职等,整天无所事事,都快被扫地出门了。”
王德化幽幽一笑:“你们嫌厂卫失势,无事可忙是吗?
这不好差事就来了嘛,皇爷密谕,命骆公把姜埰、熊开元秘密处决。”
骆养性本来正捧着茶杯,陪二王公一起品茶。听到这话,一激动给呛着了,弯下腰咳嗽起来。
王德化靠着椅背,似笑非笑。自周延儒复任首辅开始,内侍与厂卫备受打压。
周延儒亲自推荐了骆养性执掌锦衣卫,东厂被交给了性情软弱的徐本正。锦衣卫北镇抚司又改由十分温和的梁清宏掌管。
如今厂卫的首领们看上去都是乖巧温驯之辈,东林可以高枕无忧了。
骆养性好容易止住咳嗽,眼巴巴地看向自家老督主。
王德化摊摊手:”我现在就是个臭跑腿的,有什么难处,找你家新督主说去吧。
处决两个言官这事,需要秘密进行,决不能走露风声,所以皇爷才派我来传旨。
你们新督主刚上任,一举一动都有许多人盯着,而且他需要和外臣和平相处,所以不适合做这种事情。”
骆养性闻言,心里一阵膈应:懂了,皇帝不想徐本正这位新任东厂提督背黑锅,所以就把锅扣到我们脑袋上,可真体恤自己的心腹。
反正王德化喝完茶就要走,骆养性死死拦住:“督主,这差事可真是太难办了,您千万得给卑职指条明路啊。”
王德化笑道:“我自身都难保了,上哪给你指明路去。你出身世家,根基深厚,有什么可怕的。
横下心、闭上眼,大胆干就是了。”
骆养性气得差点翻白眼,你让大胆干啥,找死吗我。
两人拉扯了半天,王德化实在推脱不过,方才指点道:”骆公啊,你识得田尔耕、许显纯吗?”
“督主这话问的,自然认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