佝偻老叟说到此处。
尖细的声音忽然顿住了。
他知道。
自己面对这位皇帝陛下时,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直接点到为止就好。
皇帝陛下很聪明。
更不喜欢被人当成知会听人汇报的夯货,而喜欢自己沿着线索,直截了当地做出推断。
“大伴——”
“除了国师和他的弟子之外,所有的武宗都无法彻底歼灭诡异。”
“然而,沈虎这个小小的五品武师居然做到了。”
“或许,歼灭诡异的新法门,就要落在这个沈虎的身上了。”
佝偻老叟听到此处。
连忙扯着尖细的嗓音,笑吟吟地高声道。
“陛下圣明!”
“老奴以为,陛下要尽快定下暗中保护沈虎的方略。”
大乾皇帝楚恪闻言。
重重地点了点头,像是下定了决心。
“嗯,浣衣局的汪传奇总管,是大伴的老相识了吧?”
佝偻老叟闻言。
眼前登时一亮,连忙点头道。
“老奴明白!”
“老奴这就去办!”
话音未落。
佝偻老叟缓缓退出了勤政殿,化作一道迅猛的闪电,顷刻间消失在了浣衣局的方向。
勤政殿内。
再次恢复了空旷的寂静,大乾皇帝楚恪摩挲胡茬的手指,沙沙声越来越响。
“定西州边军那里,有冰君子照应着。”
“朕再派一个一品大武师暗中跟随,相信沈虎应当无事了吧!”
“都怪可恶的腐尸教!可恨!可耻!”
“沈虎呀......朕也不好将你召到皇宫......皇宫里成长不出真正的天才,也会伤了你天才的自尊心!”
此时此刻。
皇城内阁气派的公事房中。
内阁大学士包青云笑吟吟地看着手中的密信,惬意地抚弄着下颌的三缕浓黑长须。
稍顷。
待密信阅毕。
包青云呵呵笑出了声,笑得额头上刀刻般的皱纹都在不停颤动着。
他这一笑。
吸引得公事房中另外几位大学士纷纷侧目。
“包兄,何故如此发笑?”
“难道包兄又遇到了红颜知己,想要纳一房小妾不成?”
“包兄雅兴,吾等佩服佩服!”
包青云听了。
忽地收敛了笑容,向着取笑自己的几位冷眼瞥了过去。
“几个老匹夫,忒无耻!”
“老夫中过腐尸教红粉骷髅的招,也算是为尔等提了醒,让尔等日后不在有类似险恶之虞!”
“尔等居然敢取笑老夫,真是不当人子!”
包青云为人方正。
最是受不得同僚取笑当年之丑事。
当年包青云偶遇一奇女子,身段婀娜,面若桃花,且谈吐不凡。
包青云引以为红颜知己,每每瞒着家中正房夫人,和这奇女子品酒弹琴、吟诗作对。
孰料。
待到图穷匕见之时,包青云差点被这奇女子直接弄死,靠着一件儒宝才勉强保住了小命。
儒家宝物。
关键时刻自动互助,击杀奇女子之后,竟现出一具腥臭无比的腐尸。
自此之后。
包青云心里留下了阴影,见了女人就心底发怵。
更为一帮同僚每每取笑,羞不自胜之时,便会恼羞成怒。
此刻。
包青云听着同僚的耻笑声,觉得分外刺耳,心底的憋屈顿时爆发开来。
开口之间。
他言辞锋利,丝毫没有给几位大学士留面子。
“哼!”
“真是气煞我也!”
包青云气咻咻的,下颌三缕长须被怒气冲击得凌乱舞动着。
匹夫一怒,血溅十步!
君子一怒,唇枪舌剑!
包青云苦修儒道多年,早已成了足以爆发唇枪舌剑儒技的大儒师。
愤激怒斥之间。
字字句句化作恐怖的气流刀剑,锋锐无匹,在偌大的公事房中恐怖地呼啸着。
幸亏。
现在公事房当值的各位,都有着不弱于包青云的儒道修为。
他们纷纷挥动手中辟邪狼毫笔、乌赤金丝砚等等儒器,化作一蓬蓬儒气护盾,挡住了唇枪舌剑的攻击。
尴尬!
本想取笑包青云的大学士们,此刻丝毫不敢大意,竭尽全力硬抗包青云的唇枪舌剑。
剑气呼啸。
风声如雷!
轰隆隆巨响声中,几个大学士勉强抵挡住了攻击,却再也不敢取笑包青云。
只是在心底里郁闷着。
“这个包子大毛脸,今天发哪门子疯!”
“君子动口不动手,不,动口也不能直接玩唇枪舌剑呀!”
“不对劲,今天这个包子大毛脸不对劲,他刚才看的密信是什么?”
“密信......好像是定西州边军的信笺式样,莫非定西州那边又出了什么状况,包子大毛脸这才急了?!”
待一切风平浪静。
他们连忙一个个收了儒器,正襟危坐在紫檀木长案前。
心里在嘀咕着包青云密信的内容。
也在暗自庆幸自己应对还算及时得体,并没有失了大学士该有的体统。
心想,好在这个世界儒宗已经绝迹。
身为大学士的包青云也没有上古先贤那种言出法随的本领,伤不了自己一根汗毛。
呼啸的寒风透过门缝贼溜溜地钻了进来。
吹动公事房中燥热的气流,为诸位大学士带来了一缕舒爽的凉风。
公事房角落里。
两只巨型的燎炉中,无烟松香炭火红彤彤的,丝丝地散发着热力。
轩敞的内阁公事房中,又恢复了宁静,气氛一切如旧。
只有爆发了唇枪舌剑、痛斥了一通同僚的包青云正在暗自得意。
想起刚才密信上的内容。
包青云就忍不住心底一阵神往,暗暗夸赞自己的弟子定西州监军司马魏淼会办事。
“魏淼此子可堪大用!甚是懂得老夫的心思!”
“他知道老夫瞧不上那些武夫,却也知道老夫还是中意那些有才华的武夫的。”
“可惜了沈虎这个才华横溢的少年,若是早日拜入老夫的门下,也用不着在边关搏命喽!”
“不过,魏淼徒儿能帮老夫拉拢此子,也算为时不晚!”
包青云念及此处。
又掏出那封黑皮密信,小心翼翼地展开,对着信笺逐字逐句地吟诵起来。
一边吟诵。
一边自言自语地解说着诗词中的意境,一张包子脸徐徐浮现出了离别凄切之色。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寒蝉,秋日之蝉,何其寒哉!”
“哀伤、凄凉,寒蝉哀嚎若离人诉说离别之苦,奠定了整篇诗词之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