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联邦军试图在城市内制造种种事故,埋伏在圣保罗的间谍和卧底就是最方便的工具。几个月以来,起义军一直试图将城市内的敌方情报网络连根拔起,他们确实在搜捕过程中抓获了一些间谍,但敌人的反应和一些事后看起来很蹊跷的细节却证明联邦军仍然能够从圣保罗得到那些机密情报。抓间谍是其他人的工作,那不在岛田真司的负责范围内,他只需要让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自己在认真工作就行了。
恶魔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通常都会给附近的起义军士兵带来难以想象的损失。许多起义军指挥官认为恶魔是联邦军召唤出来的,并试图搜集些证据,然而直到帕拉伊巴河谷战役结束之后,频繁在交战过程中受到恶魔袭击的起义军也没能发现能够证明联邦军制造或召唤出了恶魔的直接证据。对相关事件的记录被起义军保存在圣保罗的档案库中,如今的岛田真司可以随意地查阅它们。
这其中也许存在什么规律,也许什么规律都没有。返回了防空洞的岛田真司继续研究自己带回的资料,他先总结了恶魔出现的地点,并轻而易举地发现这些超自然怪物都出现在城市内。当然,他暂时无法排除敌人可以在荒野上召唤恶魔的可能性,只要有相应的案例出现,他就得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地调整自己的结论和对策。
敌人选择在城市中召唤恶魔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一方面,城市环境相对比较隐蔽一些,即便敌人布置了一些用于召唤恶魔的仪式,起义军也往往不能快速地发现;相比之下,跑到荒野上大张旗鼓地弄些鬼画符般的行为艺术,大概会马上吸引起义军的注意力。
“……况且,攻击平民会更加动摇起义军的抵抗意志。”岛田真司喃喃自语着。头顶的照明灯摇晃了几下,些许尘土掉在他的肩上,这一切都没能引起他的注意力,“不,他们本来应该用最直截了当的方式来威胁起义军的领袖们。”
至少在岛田真司看来,最高效的办法是让指挥战争的领袖们直接感受到死亡迫在眉睫的那一刻。这比其他任何方法都更能说服领袖们变得热爱和平,毕竟躲在安全的后方掩体中指挥战争的他们不必亲自面对战争带来的风险。至于那些愿意承担同等程度的风险甚至愿意和平民共存亡的领袖,岛田真司没见过几个,他也不觉得联邦军或起义军之中有这样百年难遇的英雄。
这么简单的道理,联邦军没理由不知道。那么,敌人明明有无数个机会对起义军的指挥机构实施斩首行动(或干脆通过大范围的无差别打击将其连着许多军事目标一同消灭)却迟迟没有动手的理由便呼之欲出了。整合运动在用他们认为正确的方式争取【长久的胜利】、【彻底的胜利】,得到一场即便若干年后整合运动失势时也无人敢于质疑的胜利。
他决定先试探一下。岛田真司找来几名警察,让他们关注城市内的几处街区,尤其是要注意除了军人之外的可疑出入人员。居住在那些地段的市民不是躲进了地下室,就是跑到了新修建的临时防空洞中,再无居民的街道上有任何闲杂人等都十分引人注目。他不指望这些警察能帮他发现什么,甚至不指望警察们能忠实地按照他的吩咐去办事,这些人没有半路上跑掉就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尊重了。
12月7日晚上,试图返回地面的岛田真司因为敌人的新一轮轰炸而被迫撤回了防空洞中。他尝试着联络被他委派到地表的警察们,但电话始终没有接通。判断电话线大概已经被炸断的岛田真司决心亲自出去看看,他回到角落里,安静地等待着轰炸结束的那一刻。
防空洞里响起了不少哭喊声,有儿童的,也有不少成年人的。这些此起彼伏的哭闹声让试图静下心来思考的岛田真司心神不宁,他端着手中的文件夹,强迫自己继续阅读这些潦草的葡萄牙语文字记录。目前为止,起义军唯一成功地破解了联邦军召唤恶魔的作战计划的案例还是麦克尼尔告诉他的,那时自称沉迷神秘学的尼克斯·斯塔弗罗斯误打误撞地破坏了敌人准备的仪式并反过来让恶魔出现在错误的地点从而给正在后撤中的联邦军带来了沉重打击。
恶魔不会自动识别【敌我】,这是毋庸置疑的。或者说,在恶魔的观念之中(假如它们还有这个概念),全部的人类都是敌人。这从每次恶魔出现时联邦军的分布状况之中可以窥得一二,联邦军显然并不打算让自己的士兵冒着被无差别攻击人类的恶魔袭击的风险。不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联邦军又怎能保证每一次都避开那些怪物呢?
真让人头疼,岛田真司想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市民们惊慌失措的哭喊声反而没那么让他心烦意乱了,反倒是那些过去未能解决的问题仍然困扰着他。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联邦军既然偷偷摸摸地雇佣魔法师召唤恶魔来对付起义军,这其中一定有些普通军人了解详情。岛田真司用来控制掌握了超能力的【超人】们的方法很多,但他还没有操控魔法师的经验,因此他也无法分析清楚联邦军指挥那群魔法师的具体方式。十几年前的法军倒是很有经验,可惜靠的是强制征兵以及用原本效忠于军队的魔法师四处搜捕可疑人员这种今日已经不大可能再起作用的老办法。
轰炸似乎停下了,但岛田真司还不急于出去。他合上手中的文件夹,仍然保持安静,直到负责维持秩序的宪兵把外面的消息告诉他们时,他才不紧不慢地收拾好东西、向着出口走去。东倒西歪的市民们也互相搀扶着离开,但只有岛田真司一个人的脸上还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每一个见到这笑脸的市民都不由自主地为他让出了一条道路、生怕那几乎可以和厄运相提并论的笑容附着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