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遗憾要在这时候把各位叫来。”若泽·桑托斯·奥利维拉中校向着会议室里的同僚们略带歉意地说着,“布拉加将军方才向我方发出了声明……他对我们的做法非常不满,并要求采取一些更严厉的措施来打击活跃在圣保罗境内的通敌人员。”
“这是不可能的,我们不能学整合运动。”另一名中校当即表示反对,“物资供应紧张已经让平民十分不满,要是我们宣布戒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让他们都参军就好了。”
“然后我们甚至做不到给他们每个人都发一把步枪。”嘲弄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刺耳,“已经有二十多万人参军了,可他们既不能上战场也不能参加训练。上帝啊,咱们连士兵的衣服都凑不齐,而且我们还得照常给他们提供军饷和补给以免他们某一天突然造反——谁要是在这时候跟我提议征召更多平民入伍,我准会把那家伙直接从楼顶扔下去。”
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的上校和中校们面面相觑,谁也想不出个好办法。错乱的指挥结构严重地影响了起义军的管理效率,也妨碍了各方军队之间的配合。以布拉加中将为代表的原联邦军将领被排除在外,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的上校和中校们掌握了实权,但这些校官们仍然比响应起义的将军们低了一头。虽然有人建议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立即增设将官以摆脱目前的尴尬处境,然而根本找不出那么多人充当将军的圣保罗方面也无能为力。
奥利维拉中校没有心思同这些新同僚们争吵,他直到现在还没能适应自己的新岗位。起义军在帕拉伊巴河谷的惨败让他失去了自己的部队并狼狈地逃回圣保罗,而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原指挥机构的覆灭又奇迹般地让他获得了晋升的机会。上任后的奥利维拉却并不感到特别欣喜,他不想同那些碍事的文官打交道,也不想处理城市内的诸多杂务。雷声、雨声混着争吵声,令他头痛欲裂。此时此刻,他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
“奥利维拉中校,你来说说看。”同事点到了他的名字,“听说你负责一个新的特别项目,也许这会有助于我们抓出敌人埋伏的间谍。”
“没有什么进展。”奥利维拉中校连连摇头,那响个不停的雷声令他心神不宁,“是的,直到现在也没有什么实际进展。我宁愿相信那日本人只是找个理由来骗吃骗喝。”
“整合运动如此敌视他们也是有理由的,不是吗?”房间里响起了充满恶意的笑声,但只持续了半分钟左右。他们得赶在布拉加中将或是其他人向统领起义军的文官们抱怨之前把事情处理好,不然这刚刚落到他们手里的交椅马上就得换主人了。
雨还在下,城市却不会因为这场暴雨而静止下来。忙碌着的市民们心神不宁地前去工作,他们还惦记着上街领取食物的亲人。唉,被雨浇得感冒可不划算,医院里已经躺满了从前线撤回来的伤兵、再无给市民看病的能力了。然而,即便明知道要感冒、明知感冒了也没法看病,市民们还是不可避免地拥挤上了街头,只为了领取起义军给他们按个人定量分发的食物。
乘着车子赶路的绅士们不耐烦地催促着司机,就连雨声和蒸汽机的轰鸣声都盖不住他们的嗓门。拥挤的人群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忍饥挨饿的绅士们也只得耐心地等待着,以免市民的愤怒一瞬间转移到他们头上。
“我得去干活了。不去催促那些人,他们永远都不会满足你的要求。”博尚拿起外套和雨伞,起身离开,“……你不用去工作吗?”
“我的工作就是到处找人。”岛田真司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红茶,他打算在这里坐到雨停为止,“最开始我把它当做是休息的绝佳借口,现在我反而盼着有人赶快上门来找我了。啊,即便不谈这个,能多领取一些食物也算是好处吧。”
的确,岛田真司比博尚印象中的模样瘦了不少。只以为岛田真司被饿瘦了的博尚没有细想,他向着岛田真司道别,一头冲入了大雨中,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戴着眼镜的日本学者站在门口目送着同伴远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打算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喝茶。没错,这种慢节奏的生活也不错。
他刚回到座位上,便听到咖啡馆的外门响了一下,原来是有新的顾客来造访。刚看到那有着东亚人相貌的顾客第一眼,岛田真司便呆住了,他像个木偶一样把视线锁定在那人身上,即便撞上了对方的目光也没有退却的意思。
他认得这张孔武有力的脸。不,应该说,这张脸的主人应该认得他才对。那略显粗犷又不失当的五官看起来平平无奇,但组合起来便能令看到它们的人感受到一种充沛的活力。这是一张适合生在战士、武士、勇士……生在一切将战斗和服务于主人作为毕生信条的人们身上的脸,是岛田真司喜欢不起来却又不得不利用的脸,也是偶尔有机会掌握着像岛田真司这类人的生死的脸。
“……长间晋三。”岛田真司低声念着那个名字,“不可能……这不可能。”
明目张胆的观察引来了顾客的注意,那穿着灰色外套的中年男子径直来到岛田真司面前,坐在他前方。
“あなたも日本人ですか?”
“嗯。”岛田真司木然地点了点头,能在异国他乡见到一个和他一样受着歧视和排挤的同胞也许是一种幸运,“我是岛……天西贤治,从东京来的。”
“宇治孝康。”那留着稍长些的头发的中年日本人指了指自己,“来巴西谋生,真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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