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不懂。”老杰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再怎么迫于生计,他也不能这么做!那是他的恩人,杀害恩人是要进地狱最底层和撒旦为伴的。”
“教会可没这么说,这是《神曲》的自创说法。”麦克尼尔风趣地解释道,“而且,如果只看所害的人是否是恩人,那么全欧洲的人都要下地狱,因为他们一起推翻了拿破仑·波拿巴。恩人有时候也会变成另一种意义上的仇人,尤其是当人堕落了之后。”
然而,和这种论述相反,豪尔赫·迪亚兹生前的品德一直受到众人称赞。在和尼托·马里亚姆的交流中,当麦克尼尔问起这位律师生前是否存在不法行为或是道德上的污点时,司机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以前经常有大善人被发现是不法之徒的诡谲案例,也许所有人都有身败名裂的那一天,区别只在时间上。既然凶手自己都这么说,麦克尼尔也只好认为迪亚兹律师确实是个无懈可击的模范。假如这位对信仰颇为虔诚的葡萄牙人进了教会,说不定有机会成为教宗钦定的圣人。
“唉,你啊,多吃点。”见麦克尼尔有些拘谨,老人不乐意了,“你不是说过段时间要去北面收拾土著吗?到时候你们怕是只能吃草了……草都吃不上。”
“我最近见了一些人,他们的热情倒是够了,但我看他们太轻敌。”麦克尼尔当即决定转移话题,他不想和老人谈论钱的问题。迄今为止,老杰克发财的唯一希望就是彩票中奖,而这种小概率事件落在他头上的可能性估计比麦克尼尔返回原来的世界还低。不过,万一老杰克果真走运,麦克尼尔则有另一番打算,他希望老人的晚年不必过得如此凄凉。
土著对EU来说一直是个不小的问题。通常来说,有能力勾结土著造反的,都是那些在EU的体系下受过充分教育的精英,他们的自我意识觉醒后,不再将EU作为想象中的共同体,而选择了和他们的差异其实更大的同胞。警备军向来是轻视非洲南部土著的,跟北非地区那些有组织有纪律的阿拉伯人不同,黑非洲的土著连散兵游勇都算不上,对EU统治的威胁仅限于给市民制造恐慌,实际损失简直可以忽略不计。这种刻板印象在最近几年伴随着愈发频繁的暴力事件而被彻底颠覆了,EU殖民管理当局终于想起来这片土地原本属于谁。但是,那些脑子里只有一腔热血的青年,却兴奋地以为到了建功立业的时候。他们想象着要学习另一批先人在美洲将印第安人斩尽杀绝那样,彻底将土著从非洲清除。
“我听您说,以前您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在非洲当过兵,那您有没有和土著交手的经历?”麦克尼尔和老杰克吃得兴起,开始谈论起了最近的大新闻。不巧的是,屋子里没有电视,在各种娱乐活动相当匮乏的年代,学会忍耐孤独与其说是本事不如说是本能。
“在非洲,最难缠的就是土著,你永远不会理解你们之间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发生下一场战斗。”老杰克回忆起了往事,“他们比我们更了解这片土地,即便我们的祖辈在这里已经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是比不上他们。扯远了,在热带地区闯荡的那几年给我留下的最重要的教训就是,不要在他们的地盘上到处乱窜。”
麦克尼尔深以为然。在敌方控制区莽撞行事,多半会葬送指挥官手头的所有部队。有些运气好的人还有返回的机会,另一些人则没有这种好运。沙漠、雨林、荒野、冰原……历史上无数的惨痛教训告诫后来者,不要掉以轻心。
“那就坐以待毙?”
“上次有个老军官和我也是这么说的。”麦克尼尔见老人有些低沉,不免触景生情。他没有真正尝过被战友或属下和上司背叛的滋味,无从体会那种反差造成的绝望。“他当年去两河流域,帮着阿拉伯人打波斯人,结果好好地被友军耍了一通,命都快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