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上次在城市里已经看到排队领取食品的乌克兰平民在雪地中因寒冷和饥饿而倒下。因此,当麦克尼尔发现又有几名乌克兰平民一声不响地摔倒在雪地中时,他甚至没有挪动已经冻僵的腿。在难以自保的情况下,行善是一种奢侈,麦克尼尔坚信他必须活到最后才能有谈论慈善的余地。汤姆半睡半醒地跟随两人一起前进,而萨拉斯中士则在一旁盘算着如何组织合适的谎言。他们终究是逃兵,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是他这个长官最终决定逃跑的,麦克尼尔的建议终究只是建议,到了法庭上没人会相信一个列兵能说服中士逃跑。萨拉斯中士有些后悔了,但他一想到留在前线的下场可能是跟着那些下落不明的友军一起被俄国人的神秘武器消灭,因逃跑而引发的恐惧逐渐消退了。他还活着,这就足够了,而且不必像这些乌克兰人一样毫无意义地死在雪地中。
队伍终于变短了,麦克尼尔向着同伴们比划了一个手势,上前主动接收乌克兰士兵的询问。
“Винеукра?нець.Американський?”
“Можливо,цеамериканськ?солдати.?багатозних,як?намагаютьсявтекти.В?йнацепекло.
对乌克兰士兵而言,学英语是必修课——不然他们没办法和盟友沟通。很快,几名乌克兰士兵从后方的检查站走出,他们和负责检查难民的士兵交谈了一阵,将注意力放到了眼前的三名外国人身上。
“您好,欢迎来到乌克兰。”其中一名乌克兰士兵疑惑地看着麦克尼尔身上这套显得肥大的衣服,“看起来各位遇到了险情……需要我们帮忙吗?”
“我们其实就是来旅游的——”冻得浑身发抖的汤姆在后面喊了一句。
“别听他瞎说!”麦克尼尔佯装恼怒地看了一眼,“您好,我们是战地记者,供职于合众国一家没什么名气的小型媒体公司……事实上,我们在前线遭到了俄国人的突袭,死里逃生,设备和能证明身份的证件都被丢弃了。如果你们打算护送我们回去,那当然是好事……不过,也许俄国人不会仔细地辨认哪些目标是平民。”
麦克尼尔看到乌克兰士兵们的脸上浮现出了困惑和些许畏惧。这些士兵不知道他们所说的内容是否是真实的,但美国人总不可能是俄国人的间谍,再说眼前三人当中没有任何人长得像斯拉夫人,想必土生土长的美国人不会被俄国佬收买的。半真半假的内容促使乌克兰人立刻做出了决定,既然这些美国人不怕死而且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的行动——就像那些害怕自己的小动作被家长知道的孩子一样——他们没必要多管闲事。只要这些美国人不往战区跑,他们也不用承担什么责任。
离开了检查站后,如释重负的三人站在公路旁,商讨着接下来该向哪里逃亡。萨拉斯中士主张向南前进,那里有美军和乌克兰军队的前线基地,这一思路被麦克尼尔立即否决了。麦克尼尔认为,赫尔松的俄军必定准备全面出击,一场恶战会在乌克兰南部爆发。他们不能自投罗网,还是基辅更安全。
“这鬼东西怎么还是没信号?”萨拉斯中士郁闷地看着转个不停的屏幕。
“注意电量,别用光了。”
“我想看看新闻,我们现在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人一面争吵一面前进,在中午时分终于抵达了一个加油站。说是加油站,不如叫充电站更妥当,但人们还是沿用了原来的称呼。无事可做的加油站工作人员看到三个不修边幅的落魄汉子正向着这边走来,唯恐三人是劫匪,舞着电锯冲了过来。这下把三人吓得魂飞魄散,谁也没料到剽悍的乌克兰人能用这种方法迎接他们,三名士兵齐刷刷地摆出了投降的架势,才让工作人员放松了警惕。在用不同口音的英语进行了一场蹩脚的交流后,这个体型比萨拉斯中士还强壮的工作人员决定留他们在旁边的便利店休息一段时间。
“瞧你那样子,吓得和兔子一样——”中士看着抓住门把手的麦克尼尔,不屑地批判了几句。
“您也一样,看来下次应该让您带头投降。”麦克尼尔反唇相讥,打开了店门,让其他两人先进去取暖。这家规模很小的商店内还算暖和,他们很快恢复了活力,开始热烈地讨论起最近的战况。网络信号恢复正常后,三人围在平板电脑前,收看乌克兰当地和合众国方面对战争最新局势的报道。没有任何明显的坏消息,萨拉斯中士松了一口气。
他来到货架前,看着面包的标价,失望地回到了还在看新闻的两人身旁。
“情况没有我们预想的那么差,我看咱们应该考虑返回了。”
“这新闻报道的套路倒是很老到。”麦克尼尔冷笑着,“不说敌方的损失也不说我方的损失,只是笼统地强调优势,却不点明最近控制了哪些城市……抱歉,这种说法一看就是假的。”
他自己当然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一个曾经参与炮制假新闻的将军比外行人更清楚掌控媒体的重要性。其他问题上可以任由媒体自行发挥,和战争有关的一切消息必须严格把控。这是必要之恶,局势的稳定胜于一切。
听到这种说法,萨拉斯中士的自信又消失了,他不安地看着聚精会神地观看新闻的两人,迟疑地抛弃了原本的想法。他只是个士兵,不能准确地判断战争的走向,虽说他不认为麦克尼尔的判断会比他更靠谱,但局势的发展似乎证明麦克尼尔的想法是正确的。看完和战争本身相关的新闻后,麦克尼尔决定继续查看最近几天对乌克兰内部状况的新闻报道。当他在节目回放中看到举着各色旗帜的人正在上街游行时,他明白他的猜测是正确的,尽管他内心毫无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