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毒要当兵”的消息终于在梦家湾零零星星地传开来,但有些人对此类事并不热衷,加之事不关己,也并未像对待谣言那样大肆渲染,所以这则消息像是失掉了双足,传播得很慢,绝非人人皆知。
父亲母亲是从他们最器重的二儿子梦向权的口中得知此事的,梦向权是去大队部问问他第二个孩子的承包田何时能分得,路上遇到有人向他打问梦毒要当兵的事儿,他到了大队部时,在向村委会主任问过他要办的事儿后,也问了梦毒的事儿,村委会主任说是有这么回事儿,但是他知道得并不详细,因为这事儿是民兵连长梦向田负责的。
梦向权旋即找到了大哥梦向财,兄弟二人难得“同心协力”一回,他们一起到了父亲母亲家里,问父亲母亲,口气里有些气急败坏。梦向财问:“是你们同意梦毒去当兵的吗?”
父亲母亲这才如梦初醒:天啦,怪不得近段日子梦毒那么老实,那么温顺,原来是有事儿瞒着他们哪!“俺不知道哪!”老两口异口同音道。
梦向权进一步煽风点火道:“好啊,这个梦毒,还真是人小鬼大。他是想推卸他的那份义务!”
“什么义务?”老两口虽然不是异口同声,但却一先一后问出同样的话。
“这还不明摆着吗?”梦向权解释说,“这个梦毒,他可是真的毒,真的够毒辣够狠毒啊,他是想推卸对你们的养老义务。他是看你们老了,不能给他什么好处了,就把你们扔下,自己跑到外面找福享。”
梦守仁和老伴儿都是年过六旬的人了,虽然视野狭窄,但一把年纪摆在那里,他们早就看透了,虽然儿女众多,但他们休想指望哪个儿女给他们的老年带来多少福气。他们听出了爱子梦向权的话外之音,也感觉到了他们一辈子最疼爱的二儿子梦向权对他们的嫌弃。好在他们身体都还硬朗,只要没病没灾,喂两头猪喂几只鸡加上土里刨食,自己给自己养老还是不成问题的。只是,这个梦毒,现如今可是给他们出了难题,在他们的老观念里,如果梦毒没有成家立业,那他们的“义务”就没有完成。
梦向财说:“这个梦毒,都是快娶媳妇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儿?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头脑一热,想去当兵?”
梦向权在他说过的话的基础上,接下来的话加大了力度:“反正咱这个地方,都是儿养爷,闺女们都是拿东西看望爹娘。以后你们要是做不动了,就轮流到三个儿子家吃住,从老大到老小挨着来,一家一个月。梦毒要是当了兵,那轮到他供养的那个月,你们就到部队上去跟着他吃住。”
梦向权口溅唾沫把话落地有声地砸下后,就与梦向财一起离开了,出了院门,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
梦向财和梦向权走了,兄弟二人的话虽然难听却句句在理,同时也明摆着是逼迫他们老两口拖住梦毒,不让他当兵去,他们又何尝愿意梦毒离开梦家湾呢?梦守仁和老伴儿长吁短叹起来:“这可咋办哩?这可如何是好哩?”
叹着叹着,老两口互相埋怨起来,他们的埋怨不觉间挖掘到根源上,梦守仁怪老伴儿那么大的年纪了竟然还怀上梦毒,老伴儿骂梦守仁:“你个没出息的老东西,你要是不撒种儿,俺一个人也能怀上梦毒?还害得俺怀了他十五个月。”她一直深信不疑梦毒出生前在她的肚子里待了一整年零仨月。
“要不他怎么会是梦毒哩?”梦守仁说。
“他天生就是来克父克母的。”老伴儿说。
“当初,真该把他送给别的人家。”
“梦张婆的测算真是准哩。”
老两口埋怨来埋怨去,一时却无计可施。忽然,梦守仁拍了一下大腿,这一拍,也把老伴儿的思路拍得与他一致了,他们共同想起一个人:苟宅子村的那个女人。是啊,只要梦毒与那个女人成了婚配,他梦毒的根子就休想从这里拔走了,也就不存在梦向权所担忧的问题了。
梦守仁说:“梦毒才十八岁,上级怕是通不过哩,肯定不给他们办证。”
老伴儿说:“要是梦毒能当上兵,就是上级通得过,也没时间办婚礼呀?再说了,梦毒那个雄羔子会同意吗?还有,他要是结婚,上级要是知道了,肯定就不叫他去当兵了。”
“那是肯定的。”梦守仁说。
“苟宅子那边,要是知道他去当兵,会不会反悔跟他的亲事哩?”
“哎哟,愁死了,愁死了,俺快叫愁死了。”梦守仁忧苦地皱起两道老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