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独说:“要说窝囊,我比他们更窝囊,因为我没有错。”
“我来学员十四队时间不久,无能为力帮你,阻止不了瞿队长。”武平安又说。
梦独说:“他把自己当成眼里揉不进一粒砂子的包公,其实,他不过就是一个冒充圣人的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
这些话,不要说是当着武平安的面,就是瞿冒圣现在在场,他也会无所顾忌地说出来。他忽然意识到他是那么傻,在这之前,竟然一直配合很多人,包括配合兰健勇,终不过是配合着完成对他的顺顺当当的处理;如果不配合,倒究又会怎样?
梦独重又上了吉普车。
吉普车启动,在学院内林荫匝地的主干道上行驶起来。
梦独没有朝窗外看一眼——虽然他极不情愿让这块伤心之地的任何一处场景进入他的脑际,但还是无可阻挡,哪怕是多年以后,那个学院里的大路小路,楼栋,草坪,树木,人……却强行占据着他头脑里的一角,并且会在他没有防备的时候窜腾而出,在他眼前回闪。
吉普车驶出学院,驶上涂州市宽阔的马路,梦独的眼光才转向窗外。
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流、车流,梦独叹息了一声,他委实没有想到,他只在这座城市待了一年零一个多月,哦不,若除去寒暑假,其实不过只有十个月左右,他怀揣梦想而来,却手捧梦的残片而返,还要背负着处分、骂名和恶名及误解……
他摇了摇头,想收回崩溃痛苦的思绪,便打开了林峰送他的礼物。
副班长的眼光也好奇地看向礼物。
林峰送给梦独的赠礼是一套书,三本,《平凡的世界》。梦独打开其中的一本,书页里夹着一封信,与那封信夹在一起的,还有两张钞票,二十块钱,相当于是林峰一个月的津贴费。
副班长看到了二十块钱,轻轻“啊”了一声,是没想到林峰此举,也为自己没有什么赠给梦独而觉得遗憾。
梦独展开信,信虽不长,但是字里行间透着对梦独的依依不舍,“你我性格相投,志趣也相投,你离去了,我实难想象以后我还会不会遇到像你这样的好友;”林峰鼓励梦独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一定不要沉沦,要鼓起勇气,东山再起,为自己正名!”
梦独看得出来,林峰是在极为匆忙、时间紧促的情况下写出这封信的,时间不允许他把信写得更长。
也许,林峰一直期待着梦独回到原部队后会给他回信,梦独虽然心里感恩于林峰,但却并没有给林峰寄去只言片语。虽然梦独自认为自己没有品质上的劣点,但他却是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无奈之下灰溜溜地离开学员十四队的,绝大多数的学员们认为他是不光彩的,是身背耻辱的,是个不折不扣的陈世美。而梦独离开学员十四队后,并无捷报可以传送给林峰,加之学员十四队的绝大多数学员深信瞿冒圣的谎言把梦独当成一个十恶不赦的人,梦独寄信给林峰,只能引发出更多的闲言碎语、流言蜚语,梦独虽曾几度拿起纸笔甚至写了几行字,但考虑再三后还是撕成碎片。
于是,他把林峰从他的人生道路上弄丢了,他只记得林峰是重庆市梁平县人。多年后,他试着找过林峰,但茫茫人海,想寻找一个旧友,谈何容易。
于是,林峰跟许多有情于他、有恩于他的人一样,成了他生命中的过客,却长留心间,永志不忘。
晚上九点,梦独踏上了北上的列车……
列车哐当哐当,在黑暗中向着黎明进发。
兰健勇与梦独相对而坐,几站过后,下去了一些乘客,他们所坐的位置上,只有他们两人。
兰健勇问梦独:“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觉得委屈,因为我让你千万不要顶撞系政委、瞿冒圣等一些人。你可能不太明白,有些事情可大可小,能大能小,如果小不忍,真可能把自己彻底栽进去,别看是同样的错误,瞿冒圣等人如果上纲上线,真能把你送进监狱里去哪。”
“开除我的学籍,我能忍,处分我,我也能忍;可就是那么多人朝我身上泼脏水,我不能忍。我没做任何缺德事,可是却身背骂名,瞿冒圣还当众取消我的红肩章,故意羞辱我。”
“我相信你没做缺德事,但是你肯定是有失误有错误的。你家里人还有媒人为你订立婚约,虽然你只有十八岁,但从法律上来说,你毕竟是个成年人了,所以你不能把责任全推到他人的头上。”
梦独点了点头,也只能点点头,哪怕是他尊重的兰健勇,没有生在他那样的家庭里,没有处在他所处的位置上,没有经受他所经受的家庭教育与熏染,也断难理解他。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定会坚决拒绝婚约,而后跟上老大、吕锋和王超,去追寻他的梦,哪怕浪迹天涯,哪怕身陷牢狱,也无怨无悔。